写在 Pair 终于在AppStore上线之际

2011年的冬天，我20岁，在上海一家4A广告公司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实习。同组有个二十七八的姑娘，刚结婚，看起来漂亮知性又洒脱，和其他同事关系融洽，常常带零食分给大家，和大家讨论生孩子、打折购物和出国旅行。那时候的我想，自己未来是不是会像她一样？会不会可以自由的出入想去的餐馆，买喜欢的衣服，去健身房而不是大操场上跑步？那时候会很追求物质上的东西，因为没有，所以追求，而意识不到自己拥有的那些只有年轻才有的东西，也从不担心会失去。

2013年的夏天，我22岁，读完研一，在芝加哥开始了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实习。实习是无薪的，公司是提供移动办公空间的全球老大，我跟着他们芝加哥的市场销售总监做marketing和社交媒体相关的活儿。公司在芝加哥 Loop 中心地带，全公司上下别说中国人了，连亚洲人都很少。每天乘公交上班，川流在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中，感觉终于第一次进入了美国的主流社会，哪怕没有工资拿，心里也是充满着激情和骄傲，特别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每天早到迟退，总监给的活儿不多我就自己找活儿干，心里盼望着这份实习能开花结果圆了我的美国梦。

我的总监是个年轻的美国人，他自己也是从实习生开始在这家公司的工作，所以对我格外关照，参加各类活动都把我带上，也让我认识了不少业界的人。整个夏天我都在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有转正的机会，并且十分盼望着几年后也能变得和他一样专业又有风度。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把我叫进办公室，很惋惜地告诉我公司不能办 H1B工作签证，这也是为什么这家公司中国人甚少的缘故。后来这份实习就以总监在 LinkedIn 上给我写的一段很长的推荐告终。

2013年的冬天，我一直处在发了疯似的投简历找工作的状态。大大小小的面试面了几十上百个有吧，我也记不清了。其中有一些的确是我自己发挥得不好，但相当一部分给的理由是“we don’t do sponsorship for non-technical positions（我们不给非技术性的职位办理工作签证）”，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没有选理科学计算机。当时和几个同学在做一个有关时尚的小应用，本来是作为课堂作业做的一个小项目，后来竟被学校推荐参加了全美科技盛会 South by Southwest 的创业比赛。拿到比赛第二名的时候，几个队友开始考虑是否要全职创业，并征求我的想法。我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们学计算机出身，拥有一个CS (Computer Science) 的学位在美国基本上就是拥有一个保底的退路，无论创业成与不成，他们都能一转身去FLAG (Facebook, LinkedIn, Apple, Google) 轻轻松松找份工作。而我，眼下最要紧是保住自己在美国的身份。于是我继续找工作一直到第二年三月，眼看着四月一日的工作签证申请截止日期就在眼前，一家硅谷的小公司突然发来offer，并愿意为我办签证，让我立即开始工作。我简直欣喜若狂，打包好行李第二天就飞去了San Jose。

我做的工作和 marketing 有关，每天负责各种资料和跟客户交流，对于我这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并不算无聊。一个月后我的签证在抽签这种完全靠人品的环节中幸运地抽中，我爸妈那时激动得跟街坊到处奔走相告，我们女儿要留在美国啦，把我成功塑造成了街坊四邻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考重点高中，重点大学，出国交换，出国读研，顺利实习工作，抽到签证等着绿卡。

那个时候我感觉似乎在渐渐开始拥有曾经憧憬的一切，过上了想象中和同事及上司一样的生活。买了车，周末和朋友逛街或者烧烤，去 Yelp 上各个有名气的餐厅，开始买名牌包包鞋子，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剁手买了自己从少年时期就向往了好久的名牌包，感觉好像没什么啊。其实就是没什么，很多东西没有的时候憧憬的要命，可有了以后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了。时光会带你长大，每个二五八万的呆逼年轻人都有一天会变成有车有房有钱有媳妇有老公的有儿子的成熟社会人，问题是，然后呢？我看到公司的女同事们，买一个大 house，养一条狗，嫁个码农，生两个孩子，做着不痛不痒的工作，后院种点花草，把爸妈接过来养老，一年出去旅行两趟，路过 Barney’s 和 Saks Fifth 能进去挑个打折的名牌包，在四季如春的加州做一名倍棒儿的家庭主妇。那么我，也是会走这样的路吗？

我开始无比怀念在学校做APP的日子。那时候常常收到用户的邮件，有一阵几个媒体相继报道了我们，几乎是每分钟一名新用户，看着就激动得全身充血，脑子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了什么，像个孩子一样回到对世界最初始的好奇状态。我记得比赛时在台上回答评委尖锐的问题时自己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情景，记得作为唯一的华人团队参加比赛不怯场不慌张走到哪里都横冲直撞的样子。好像年轻真的不在于时光，只在乎心里还有没有被现实的尘埃覆盖了好几层的梦想；一成不变的日子不在于你在哪里，而只在于对未来有怎样的憧憬和愿意承担多大的辛劳。

2014年的夏天，我辞职了。当时被各路朋友轰炸，包括一些运气不好没有抽中H1B工作签证的，大意都是觉得我不懂得珍惜。我觉得还是那样，因为没有，所以追求。我从来不觉得不同的生活状态与行为有什么对与错，只是究竟哪一种能让自己心安。

后来，意外收到了硅谷三大孵化器之一的 Plug and Play 的邀请入驻，再后来转型，组建团队，融资，从硅谷搬来旧金山市中心的新办公室，以及终于到来的产品上线。Ben Horowowitz 在 Hard Thing About Hard Thing 里说的这句 “One thing about startup is that you only ever experience two emotions: euphoria and terror. And I find that lack of sleep enhances them both” 无比正确的诠释了我辞职后创业的生活。在转型过程中曾尝试过在亚洲女生中比较受争议的出租衣服模式，一个北美华人论坛的女生们人肉出我的所有社交媒体、照片并各种攻击、说我在美国丢了中国人的脸的时候，我曾经有过放弃的念头。看到那些骂我的女生，po着自己家的猫咪，美包美鞋，和男友约会吃饭旅行，我也想过我是不是不适合创业，要不要回去找一份轻松的工作，过一个20岁女生该过的生活。后来在朋友圈有人分享一个成功人士的感言，成功对他来讲的三要素就是：热爱，勤奋以及不断的给自己找麻烦。热爱和勤奋不难做到，但难的是最后一条。这句话和以前知道的一句话类似，意思就是，当你感到困难和麻烦的时候，才是你进步的时候。租衣服的模式行不通，因为亚洲女生会在意清洁的问题，可她们也喜欢尝试不同的风格，发现不一样的自己，这一点能够用别的方式来满足吗？我和少数没有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妹子们聊天，一个一个的聊，一点一点的改，我很庆幸我和我的团队都没有放弃。

后来我知道，当你感觉到怀疑自己的选择的时候，通常就是遇到麻烦的时候。其实，只有极少数人从三岁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最终从事了这样的事业，其他的，都要试试看，更要坚持、努力、不断克服困难的试试看，才能叫真的尝试过。

两周前团队5个人加完班后一起去吃饭，在旧金山唐人街的一家小馆子里等着上菜，我们的 Lead iOS developer，刚从斯坦福大二休学、成为我们一号员工的 Michael 突然问我，你觉得两年后我们公司会做到什么样？咱们会不会已经去纳斯达克敲钟了呢？我那时候再回去上学还能来得及吗？

19岁的 Michael 很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我也很认真地想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可是脑海里完全想象不出两年后的情景。就好像几年前的我，在上海坐在办公室里憧憬着自己的以后一样，想象着自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企白领，脚踩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在通透的办公室里忙碌的接听电话、参加会议。而现实中的我，每天戴着黑框眼镜，接近二十小时盯着手机和电脑，吃着公司楼下难吃的中餐馆外卖盒饭，但却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你永远不知道，未来的你会怎么样，是好的还是坏的，但你可以决定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希望十年后的你，成为有钱有权能给儿子未来疏通好所有关系的好爸爸？还是擅长去世界各地血拼购物的时尚女性？还是混迹在公司里高不成低不就反正家里有个好老公就行的小少妇？我希望十年后的我，还能保留去做一件事的初衷，能说我放弃了很多，但我得到了更多。

其实，当你赋予自己每段生命时光里一个全新的变化与尝试，将会改变你的未来。一切的努力，你以为看不到回报，但都不会是白费功夫。未来有一天，你以为是幸运的降临，事实上，是自己值得拥有。

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主题到底是什么。算是对曾经被问无数次的 “你作为一个女生为什么想要创业” 的回答吧。一直知道融资成功不算成功，只是一段更艰难的旅程的开始；产品上线也一样。今天看到一篇文章里说，女性创业者大多数创业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她们只是由衷地想做这件事。而现在，我离这件事又近了一小步。

作者简介：

李宁子，本科毕业于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硕士，时尚跨境电商APP Pair 创始人，已获真格基金百万美元天使轮投资。

「PAIR」- 换一种方式，搜罗海外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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