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政權美化暴行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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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死亡的烏茲別克總統卡里莫夫,在任內施行鐵腕管治,雖然舉行公投,但就以各種手段消滅異見分子。當政期間,其國內的人權狀況備受聯合國批評,其本人更被指控在安集延屠殺事件中直接下令向抗議者開槍。儘管如此,卡里莫夫仍受部分民眾愛戴。 圖片來源:KARIM JAAFAR/AFP via Getty Images

當人民對政權不滿,走上街頭抗爭,獨裁政府很多時會訴諸暴力,血腥鎮壓人民反抗的聲音。2019 年,香港人便飽受了超過半年的警察暴力,而世界多國也烽煙四起。獨裁政權的法寶,除了槍炮,還有文宣機器和媒體審查,用以作思想箝制。由於單憑血腥鎮壓,很快便會民心背離,獨裁政權會以各種措辭,美化暴行,凝聚民心。過去不少社會科學學者,便剖析獨裁政權美化暴行的方程式。

哈佛大學的政治學家 Andrew March 曾於 2003 年撰文,以烏茲別克為例子,分析獨裁者卡里莫夫(Islom Karimov)的措辭。他指出,獨裁者會營造一些全國民族共同追求的價值和目標,並視之為民族構成的根本,繼而把自己塑造成民族救世主,開動政府機器來引領民族達致崇高宏大的共同目標。

都柏林大學政治學助理教授 Alex Dukalskis,前年則出版書籍 The Authoritarian Public Sphere,講述北韓、緬甸和中國的獨裁政府如何合理化自己的權力。他不單分析了大量政府官方文宣,也深入訪問脫北者、緬甸流亡者和中國異見分子。他指出,獨裁者作為掌權一方,會強調一些保守價值,如穩定和公共秩序。抗爭者會被抹黑成擾亂公共秩序、被外國人操縱的罪犯。然而,Dukalskis 並不是完全悲觀,他認為北韓的黑市市場、緬甸的獨立記者和中國的網絡平台,仍然展現了顛覆政權論述、突破思想箝制的可能性。

分別來自圖賓根大學及漢堡大學的政治學家 Mirjam EdelMaria Josua,去年則於老牌政治學期刊 Democratization 撰文,以框架分析(Framing Analysis)的方法,理解獨裁政權合理化血腥鎮壓。框架理論指出,人在接收資訊的時候,都會透過一些敘事框架(Frame)去理解和定義事情。一個敘事框架會有角色、橋段、目標受眾以及價值取向。在民主社會,不同政治力量會整造不同框架,為不同政治事件作出論述,並通過傳媒機構散播出去;而在獨裁社會,由於審查制度,獨裁者可以透過屬下的傳媒機構,直接向目標受眾講話。至於敘事框架的橋段和價值取向,則和當權者的意識形態、國家的歷史文化和國際形勢有關。

2013 年 7 月 28 日,埃及有民眾上街示威,抗議軍方罷黜民選總統穆爾西,一度佔據開羅拉比亞廣場,結果遭軍方血腥鎮壓。一名穆爾西支持者,蹲下觸碰較早前遇害的示威者殘留地上的血液。 圖片來源:路透社

Mirjam Edel 和 Maria Josua 選擇埃及和烏茲別克作個案分析。烏茲別克在 2005 年發生安集延大屠殺(Andijan Massacre),當時市民上街集會,抗議政府以打擊伊斯蘭極端主義為名,無理拘禁 23 名商人,同時也表達多年來對政治和經濟現況的不滿。可是,自 1991 年一直掌權的獨裁者卡里莫夫,下令軍隊以機關槍擊殺手無寸鐵的示威者,死亡數字超過 700 人。2013 年,埃及發生拉比亞屠殺(Rabaa massacre),當時軍方發動政變,罷黜民選總統穆爾西,穆爾西的支持者走上街頭抗議軍方干政,並佔據開羅的拉比亞廣場,惹來軍方血腥鎮壓,期間殺死 817 名示威者。

兩位學者分析兩件事件前後的報紙和官方聲明,比對獨裁政府如何美化暴行。她們發現兩地獨裁者的敘事框架,都強調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醜化群眾抗爭為恐怖主義行徑,威脅國家及社會安全和繁榮。兩位學者認為,這與 2001 年後,美國掀起的全球反恐戰爭有關,令獨裁政權得以用反恐為由,對內粉飾惡行和穩住精英階級,對外則回應西方世界指摘。除此之外,卡里莫夫政府也指控示威者勾結塔利班等外國勢力,要顛覆憲政秩序,這與卡里莫夫一直鼓吹國族主義,區分烏茲別克伊斯蘭主義和國外伊斯蘭主義有關;而埃及軍政府則指斥示威者擾亂市民日常生活和經濟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