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1 打 4 地獄」爬出來的日本媽媽,拯救了我這個台灣育嬰菜鳥

從「 1 打 4 地獄」爬出來的日本媽媽,拯救了我這個台灣育嬰菜鳥
日本人愛客套大家都知道,初次見面便如此坦率的日本人,還是第一次遇到。40 歲左右的吉田小姐有 4 個小孩,先生雖然工作可以早出早歸,但就像我們對日本男人的刻板印象一般,吉田的先生從來不幫小孩換尿布、夜哭不哄睡、不做任何家事,唯一參與的育兒活動是幫小孩洗澡。

「我完全可以理解那些熟年離婚的太太的心情⋯⋯」

吉田小姐第一次登門拜訪時我們隨便聊沒兩句,便這樣直白地吐露心聲。吉田是我利用川崎市產前產後家庭照顧服務員制度,所找到的產後照顧保姆。台灣的母親晚年急逝,我選擇在日本生產,做完月子月嫂功成身退後,小嬰兒的夜哭地獄仍未結束,先生平日上班、我們需要幫手,又不想一下子給日本婆婆太大的照顧壓力,於是便透過公部門提供的資源找到了吉田小姐。

日本人愛客套大家都知道,初次見面便如此坦率的日本人,還是第一次遇到。40 歲左右的吉田小姐有 4 個小孩,先生雖然工作可以早出早歸,但就像我們對日本男人的刻板印象一般,吉田的先生從來不幫小孩換尿布、夜哭不哄睡、不做任何家事,唯一參與的育兒活動是幫小孩洗澡。

她說,「所以我的 4 個孩子都是從產後出院返家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拿鐵鍋炒飯了」,精瘦的吉田小姐手比劃著拿著飯鍋炒飯的姿勢,一邊戲謔的笑言。「4 個孩子的生活起居幾乎都是我一手照看到現在,頭 10 年的時光,忙壞了的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任何育兒的快樂,回過頭來看這讓我萬分後悔。所以現在參與這個產後照顧服務的工作,就是希望讓更多新手媽媽們可以有餘裕感受到育兒的喜悅。妳要我幫忙什麼就直說,我都可以配合。」

第一次登門造訪的 4 個小時裡,吉田小姐幫我把冰箱剩餘的食材變出三菜一湯,打掃了廚房、浴室,把曬好的衣物折的漂漂亮亮。當然,也教導我許多照顧新生兒的妙招。「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就像一個打掃阿姨、外送員加保姆的綜合體,業務內容包山包海,主要對應新手媽媽產前產後兩個月最辛苦的「地獄期」,保姆專業上具備照顧新生兒上的經驗和知識。

職場上的強人,面對初生嬰兒卻束手無策

在照顧剛出生一個多月的兒子太郎上,我其實遇到了不小的挫折和徬徨。跨越台北和東京,懷孕生產前我已在職場打滾了近 10 年,對於自己的工作能力有某種程度上的自信。但是等到小孩蹦出來以後,我才體會到照顧一個人,牽涉到的「業務領域」和「專業」跟職場工作真是天壤之別,自己在職場上被培養的那些能力,無法應用到照顧小嬰兒身上。小嬰兒既「說」不出他的需求,不接受你合理的「抱」價,不按牌理出牌,隨時都是他飢餓和不安的「deadline」⋯⋯在職場上不會有這樣荒唐的客戶,而照顧人這件事也從來不是關於達成目標數額、匯報談判、磨練特殊技能。更是瑣碎卻又複雜多變的需求應變,和穩定而充滿感情的良久陪伴。

吉田小姐在走入家庭前在花店上班了幾年,怪不得我覺得她很懂得「照顧」。面對小小嬰孩她不太依賴玩具,時常就是用她靈巧的雙手,捏捏揉揉、用不同姿勢抱抱小嬰,哼哼歌、透過肢體的碰觸逗弄,太郎就咯咯的笑個不停。往往在前一晚被太郎夜哭折磨得一夜未眠的我,看到這幕光景總覺得既安心又忌妒。吉田雖然面對著疲於奔命的「一打四」生活,但養育 4 個小孩的經驗值,讓她自然地展露出我完全無法相比的為母自信。

圖/Shutterstock(圖非當事人)

新手媽媽在異文化環境裏帶孩子缺乏親近的參照組,一開始總是容易神經兮兮,因此吉田小姐像是我的Power Spot,每週她來總能讓我放鬆自己的神經,沾染一下她自信散發的母性光芒。她雖然看起來個性大剌剌的、做的料理總是拚大碗型的(平常太習慣煮 6 人份了),但其實充滿了母愛和向上心,偶爾她會跟我分享參加研修的心得,她懂得自己的育兒經驗不代表是唯一的正確方式。

比外界便宜一半的保姆時薪,卻沒什麼新手媽媽申請

川崎市的產前產後家庭照顧服務制度,總時數上限是 40 小時(超過了就得按照各個服務員所屬公司的正常時薪支付),申請者每小時只需支付 1,000 日幣(不需另外支付交通費),此金額大約為一般日本保姆時薪的半價,算是很划算的了。

但是聽吉田說,申請者並不是特別踴躍,就算申請了,新手媽媽們大多用滿了時數上限後就不再利用了。日本社會的傳統價值觀覺得養小孩是「媽媽的工作」,沒有奢侈找外人幫忙的價值。男性父權把女性限制在既定的框框內,然而日本女性又對於這個框架特別的順從,媽媽就得會做營養均衡三菜一湯的家庭料理(調查顯示日本主婦每天花在料理的時間比歐美女性平均多了一個小時)、會把襯衫燙得漂漂亮亮、會忠誠地餵母奶到小孩自然斷奶為止、總是懂得小孩子每個當下的需求⋯⋯那個慈母形象的枷鎖才是讓日本女性難以翻身的關鍵。 一年的育嬰假期間我對於結交日本媽媽友(ママ友)一事非常消極,就是因為日本的媽媽圈子(特別是家庭主婦圈)充滿了那種無形的框架壓力,結交無益於個人身心健康。

吉田小姐從 4 個小孩的ワンオペ(One operation/偽單親)育兒地獄裡存活下來,特別清楚日本媽媽的辛勞,每回她見我手上的事忙完了,便趕我出去外面透透氣,因為她知道哪怕只是個二、三十分鐘的自由時間,對於新手媽媽來說都可以「活回來一遍」。

她也時常跟我分享她去其他家庭照顧所見到的種種不可思議的育兒光景,比如:有媽媽將奶瓶固定在電動搖椅上讓四、五個月大的嬰兒自己喝奶;或者面對小小孩哭鬧總是關起房門充耳不聞;還有一生產就隨丈夫搬到完全陌生地區居住的新手媽媽,這些都是大都會裡一個個就要陷入產後憂鬱的預備軍。

由於照顧服務員的工作項目多元,因此當她只被指派家事工作時,她也無從對媽媽的育兒方式插手評論。

日本推廣「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的困難

日本的城鄉距離及文化上親子間的疏離,造成都會區非常多偽單親媽媽們孤苦無援。

吉田很想將這個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在社會上更普及的、不僅僅是透過公部門去推廣。然而,在日本「助產師」和「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的地位天壤之別,阻饒了吉田小姐這樣的願望。

助產師除了需要有護士資格、經驗加上助產師課程的研習後才能考取,而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吉田小姐所擁有的證照)只需要經過一系列課程的修習,門檻和醫學上的專業度低得多。也因為助產師專業性高,絕大多數的助產師服務於產房、醫院,對於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的角色和工作內容充滿了輕視,遑論要介紹產後的新手媽媽給照顧服務員。然而,平心而論新手媽媽出院返家後,大部分時間需要的不是醫學專業方面的診斷治療,更是育兒生活適應、心理諮商、瑣碎育兒常識的吸取、家事分擔,過去農村社會由阿嬤或村落長輩們提供的那些,在核心家庭化的都會裡成了空白。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在日本是比較新穎的角色、正好可以彌補這塊缺口,卻因缺乏充分的曝光和需求引導,而非常可惜地被晾在一旁。一開始我的母奶一直餵得不順,多虧吉田的「上帝之手」,讓我抓到了哺乳的訣竅。但吉田忿忿地說,按日本的專業守則來說哺乳指導是助產師的專業,照顧服務員其實是不能碰的。

母親的急逝雖然讓我失去向她學習當母親的機會,但透過台灣月嫂、像吉田這樣的產前產後照顧服務員、我的日本婆婆和偶爾請託的日本保姆,我看到了許許多多母親的身影,那是一個個婉約曲折、卻又強大豐沛的生命故事。

原來,怎麼當媽媽沒有標準答案,母性本能不是萬能仙丹、慈母也只是你沒看到她抓狂暴青筋的樣子而已。日本女人夾縫中求生存、心臟強韌無比、應該比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女性都還要來得 tough,可惜就是太有矜持了,那個矜持與其說是女性自我理想形象的投射,更接近像是一個裝滿了父權社會的顢頇制約和深怕和別人不同的壓力鍋,會在自我醒覺的某個瞬間一觸爆炸。

在日本生活久了,我有時也容易被那個矜持弄得暈頭轉向的,好在先生總是支持我脫離框架,對於找外來幫手一事從不反對,讓我自在地、慢慢從這些參照組中去摸索一個適合於自己當媽媽的方式。

春暖花開的 4 月,太郎快滿一歲時我們幸運取得了保育園的名額,我和吉田小姐每週相會一次的時光也正式畫下了句點。離別時她送我的育兒經是「(在日本)當媽媽不要太用力,你看看我就知道,小孩隨便養也會長大的。」果然是從育兒地獄裡爬出來的吉田大神,從容氣魄、自信無敵,獻給在日本打拼的新手媽媽們。

執行編輯:張詠晴
核稿編輯:關卓琦

Photo Credit:Shutterstock(圖非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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