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論|香港這城能跳出歷史周期率厄運嗎?

星島日報-港聞
更新時間:03:32 2023-03-26
發佈時間:03:32 2023-03-26

  本年初《求是》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題為《全面從嚴治黨探索出依靠黨的自我革命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成功路徑》,內容是國家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去年於十九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上講話的摘要。文章提及,在毛澤東領導的時期,中共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這個問題,並有初步答案。毛澤東認為,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唯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其後,有關探索仍然持續,而思考成果見於多年後十八大提出的第二個答案,就是習近平主席所指出,中共須在接受人民監督的基礎上,進行自我革命,中國才能免於繼續經歷興衰循環的命運。
  兩個答案前後相距六十多年,可見中共領導層一直非常重視並認真思考着這個問題。到底甚麼是「歷史周期率」?為甚麼中共會將之視為一個亟待解決的難題?前後兩個答案對於實現「跳出歷史周期率」這一目的是否有效?這是一個認識並學習國家領導人重要思想的關鍵課題,同時對於思考香港未來出路和發展也將有着重大啟迪。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1945年7月,黃炎培與毛澤東在延安會面,談論歷代興衰。黃氏感慨,過往沒有一個政權能夠跳出從艱苦創業到腐敗滅亡的循環。在中國長達二千多年的大一統歷史期間,不同的政治集團相繼取得管治權力一段時間後,總是趨向腐化敗壞,最後被另一個集團所取代。它們無一例外,都經歷了從興起到得勢、然後衰弱至滅亡的各個階段。無論如何小心經營,充其量只能延緩而非徹底擺脫滅亡。政權維持最久的漢朝,連同新莽十五年計算在內,享祚四百二十六年,次之兩宋合計三百一十九年,其餘朝代都沒有超過三百年。於是,中國歷史的發展,表面上呈現出周期性由治生亂、由亂返治的循環規律。
  有古代學者認定這規律是一種形式上的事實。孟子基於堯舜與湯、湯與文王、文王與孔子之間的時距,於是斷定「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暗示治世出現的頻率為每五百年一次。宋儒邵雍則根據《易經》推衍宇宙歷史與人類文明的演變周期,認為人間歷史的變遷其實遵循宇宙的演變規律。他按人間「年月日時」的時間框架來比對宇宙時間,提出「元會運世」之說,即一元十二會、一會三十運、一運十二世、一世三十年。換句話說,一元即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邵雍認為世界的歷史就是如此由始而終、終而復始地不斷迴轉。整個自然界的一切事物,春夏秋冬,生老病死,變化背後存在循環往復的規律,在一定時間之後一切會回到變化的起點。
太陽黑子活動影響人類
  或許會有人認為,邵雍的學說是沒有實證的玄思。但事實上,有接受現代科學訓練的學者,也提出周期性規律的模型,來敍述中國文明的發展歷程。當中,包括地質學家李四光與氣象學家竺可楨。
  在《中國內戰循環的周期性》一文中,李四光闡述他以八百年為一個周期的理論。文章提出,中國歷史的進程,很大程度是受到自然環境和氣候變化的影響。李氏通過對照史事記錄和相關氣象資料,發現每隔大約八百年便會爆發一次大規模的內戰,而在這個周期內每隔約七十年也會出現規模較小的軍事衝突。李四光認為,太陽黑子活動周期的變化會影響氣候和環境,進而影響人類的生產活動。當黑子活動較活躍時,氣候會變得較暖和、降雨較多,使物資生產有較佳條件,人們生活便相對豐足,能夠和諧相處;黑子活動沉靜時,氣候較寒冷、降雨較少,生產活動會變得較困難,人們便有需要爭奪生活資源。大規模內戰發生的時代,恰巧都是黑子活動較弱的時期。
  竺可楨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也提出相近的觀點,認為文明發展和氣候變化有着密切的關係。他搜集各種提及氣溫、降雨量和濕度的文獻資料,整理出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化的面貌。在分析了歷朝不同時期的氣候之後,竺氏發現中國氣候變化有明顯的周期性,呈現出約二百年的長周期,和約五十年的短周期。他主張,氣候變化對中國社會和經濟的影響非常顯著,既會影響農業生產成果和災害發生的概率,導致社會動盪和政治變革等,也會影響交通、商業、文化等多個層面的發展。例如,南北朝時期北方遊牧民族南遷,與氣候乾旱有關;明朝中後期陸續出現農民暴亂,正是適逢天氣持續寒冷、降雨不足導致農業生產困難的氣候周期。
  由此可見,歷史發展存在周期性規律,不僅是一種玄學思想,也有一定的科學根據。
企圖跳出循環擺脫壞空
  《易經》說:「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人的一生總會走過生老病死不同階段,當人生走進巔峰時期,其實同時便開始步入衰老。社會、國家層面情況相同。在歷史上,曾經有許多帝國、城市、文化族群,雖然取得了空前輝煌的成就,但最終卻走上了盛極而衰的命運。這些城市和文化已經不復舊觀,甚至被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在中國歷史上,也曾經出現過許多鼎盛一時的城市,如開封、鄴城、咸陽、荊州、揚州、安陽等,它們昔日的繁華現在只留下了古供後人憑弔。更令人痛心的是,每次改朝換代都是一場伴隨大量人命傷亡的浩劫。因此,可以理解為甚麼古今從政者都一直思索如何延續政權,為的就是祈求國家長治久安,毋使過去奮鬥的成果化為烏有。這種願望,與一般人盼望青春常駐、秦皇漢武尋找長生不老藥之舉,本質其實相同,都是企圖跳出周期循環,擺脫壞空。
  新中國建立之初,中共領導人風風雨雨、歷盡困厄,才得以奠定今日大國崛起的基礎。因此,習近平主席提倡不忘初心、自我淨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正是為了篤行不殆,不斷反省,及時自我糾錯。這不僅蘊涵了豐富的傳統智慧,更契合了《大學》所說「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教誨:不管當下局面如何順遂,我們都要居安思危,不能忘記考慮衰弱周期的侵蝕到來。
  盛衰之數雖是天意,但朝代變遷和城市的興衰都有着各種各樣的原因,也有部分在於人為。既然天理有周期循環,那麼盛勢時便應持盈保泰,衰頹時就當居易俟命。此刻思及已風光走過一百八十年的香港,能否躲過盛衰周期之率?香港能否自我革命?未來又將何去何從?
何志平、羅進昌
嶺南大學香港與華南歷史研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