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被美國推翻的塔利班，如何在20年之內重新掌握阿富汗？

編譯：王國仲

在美國加速大規模撤兵、脫離阿富汗長達20年的戰爭與紛擾同時，長期被世界各國視為激進恐怖組織的塔利班，也以摧枯拉朽之姿，占領包括首都喀布爾的多數重要行政區，阿富汗總統甘尼（Ashraf Ghani）也倉皇出逃。

阿富汗國防軍已全面潰敗、放棄抵抗。面對來勢洶洶的塔利班戰士，許多政府部隊選擇直接投降，讓塔利班幾乎兵不血刃就順利奪下城鎮、取得掌控權。根據《BBC》報導，阿富汗全國近400個行政區中，已有345個落入塔利班手中，且數字仍在迅速攀升。

對抗共產勢力起家，激進手段與作風未獲國際認同

塔利班（Taliban）在普什圖語（阿富汗語）中是「學生」之意，因此也常被譯作「神學士」。他們約在90年代初期成立，和其他反抗軍一同對抗蘇聯共產勢力。蘇聯在1989年撤出後，反抗軍各派則為爭奪統治權爆發激烈內戰。塔利班（據稱獲沙烏地阿拉伯經濟援助，以宣揚遜尼教派）脫穎而出、接連取勝，並在1996年攻下首都喀布爾，取得阿富汗統治權。

由於塔利班曾承諾維持和平、秩序與國家安全並實施法治，他們在對連年內戰、血腥衝突感到厭倦的民眾眼中猶如救星，亦普遍獲得支持。塔利班在執政初期也確實取得一定成功——嚴格懲治貪污、恪守法治，其控制區域內的社會相對穩定，經濟活動也逐漸重啟。

不過，塔利班同時帶來極其嚴格的伊斯蘭律法——包括公開處決殺人犯和通姦者、斬斷小偷手腳、10歲以上女童不得接受教育、除了醫生以外的女性皆不得工作，而這些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此外，塔利班規定男人必須蓄鬍、女人則得隨時穿著全罩式罩袍；電視、音樂和電影遭到全面查禁，連體育運動都必須在監管下才能進行。違反規定者可能面臨牢獄之災，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到宗教警察毆打。

塔利班對抗政敵、剷除異己的手段也極其激進。取得政權後，他們將蘇聯扶植的傀儡總統納吉布拉（Mohammad Najibullah）從聯合國駐喀布爾辦事處中拖出、將其閹割後綁在卡車上遊街直至死亡，更將屍首吊在交通信號上示眾。

儘管塔利班在1996年至2001年間實質統治阿富汗，但由於此類血腥殘酷、侵犯基本人權的事件層出不窮，他們僅獲得巴基斯坦、沙烏地阿拉伯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國際承認。

破壞文化遺產、窩藏賓拉登引發批評，政權遭聯合部隊迅速推翻

2001年初，塔利班不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歐盟與多個非政府組織強烈抗議，以「禁止偶像崇拜」為由，用炸藥、戰車與火砲摧毀重要文化遺產、世界上高度最高的立佛像——巴米揚大佛，引發各國批評。

《阿富汗史》：長途跋涉的僧人見到巴米揚大佛，必會感到難以言表的精神慰藉

2001年9月11日，震驚全球的911事件發生。塔利班屢次為主謀賓拉登（Osama bin Laden）與其所屬的蓋達組織提供庇護、拒絕美國提出的引渡要求，更稱和非穆斯林領導者對話是一種「侮辱」。

在國際輿論支持下，2001年10月，以美國為首的聯軍部隊進攻阿富汗，是為阿富汗戰爭。他們挾強大武力與制空優勢，不到2個月便攻下喀布爾，塔利班政權宣告垮台。

不過，時任塔利班領導人的歐瑪（Mullah Mohammad Omar，後於2013年因肺結核去世）、多位資深領袖與賓拉登本人（直至2011才被美方擊斃）皆成功逃脫，據傳躲藏於巴基斯坦各城市（巴基斯坦否認），持續指揮塔利班行動。而美國從此也步上蘇聯後塵，在「帝國墳場」陷入長達20年的泥淖。

新政權無力改善民生，塔利班捲土重來

阿富汗戰爭後，由美國扶持的民主政權頒布新憲法、給予女人和少數民族平等權利。但新政府未能掌控局面、有效實施統治，給了塔利班休養生息、再次崛起的契機。

他們化整為零，在各地進行爆炸、綁架等恐怖行動，持續擴大勢力範圍與影響力，還甚至在2012年攻擊北約國際安全援助部隊駐紮的舒拉巴克空軍基地（Camp Shorabak），成功破壞9架美軍飛行器。

2011年開始，美國（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便開始共商和平解決之道，塔利班更在2013年於卡達設立辦事處，希望雙方能有更實質的互動與討論。不過，在彼此缺乏互信情況下，協商仍停滯不前。

隨著塔利班聲勢持續壯大（如在2015年占領戰略要地昆都士〔Kunduz〕），美國國內要求撤軍的聲浪也日益增長，時任美國總統的川普（Donald Trump）在2018年首度不經阿富汗政府，正式與塔利班進行面對面磋商。

2020年2月，雙方終於達成共識，在塔利班停止攻擊美方設施、相關人士，並承諾與蓋達組織、伊斯蘭國等其他恐怖份子脫鉤等前提下，美方將逐步撤出阿富汗軍隊，並不再干涉當地事務。

儘管美國將此談判視為和平進程的重大成功，阿富汗當地的血腥恐怖事件仍屢見不鮮。塔利班的確在某種程度上信守承諾，不對美方設施出手，但他們卻將目標轉向政治家、記者甚至平民，暗殺、綁架事件持續發生，反而造成更大的社會恐慌。

在拜登（Joe Biden）決定加速撤軍進程後，情況更是雪上加霜。毫無後顧之憂的塔利班部隊節節進逼；頓失依靠、不知如何是好的政府軍則氣脫委頓、軍心大挫。2021年7月上旬，政府軍仍掌握141個行政區，90個由塔利班佔領；一個月後，政府軍僅保有12個行政區，345個已落入塔利班手中。

2021年8月15日，首都喀布爾陷落，阿富汗總統甘尼出逃至他國（據稱為烏茲別克、阿曼或塔吉克）並發文承認塔利班勝利：「塔利班用劍和槍贏得了勝利。現在他們必須負責保護阿富汗同胞的尊嚴、財富與自尊。」

塔利班發言人夏亨（Suhail Shaheen）表示，阿富汗政權將和平轉移。他亦宣稱塔利班不打算壟斷權力，而是希望依伊斯蘭律法，建立真正的國家：「只要戴上罩袍，女人可以受教育、工作，甚至參與政治。」他也向極度恐慌、欲逃離阿富汗的民眾喊話，表示塔利班是「人民與國家的公僕」，民眾的財產和性命都將安全無虞。

不過，根據過去統治經驗，塔利班發言的可信度似乎有待商榷。無論如何，阿富汗政府垮台、美軍幾近完全撤出，坐擁8萬5000名戰鬥部隊、聲勢如日中天的塔利班，正處在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巔峰。阿富汗人民、社會的未來何去何從，皆掌握在塔利班領導者的起心動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