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英 Luisa Shu-Ying Chang

Luisa's World of España & Hispanoamérica

三毛逝世三十週年(1991-2021)

 

三毛逝世三十週年特刊  外一章

三毛作品西班牙文版

三毛的作品和西班牙流浪漢文學

西文人能寫華文作家賞析?

三毛與輔大西文系的關係

 


這兩天剛好又看了一遍經典數位修復版的《滾滾紅塵》,想到這部電影在 1990 年首映時,獲得當年第 27 屆金馬獎 12 項提名,囊括最佳導演、最佳劇情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等八個獎項。《滾滾紅塵》讓我想到了三毛,她和導演嚴浩合作的最佳原著劇本也獲得提名,可惜最後沒有金馬奔騰。更遺憾的事,金馬獎後不久,1991 年 1 月 4 日她就在榮總「過世」了。說看《滾滾紅塵》想到三毛,是因為國內的西班牙文年刊 Encuentros en Catay,今年(2020)第 33 期特別提前一年,製作了三毛逝世三十週年(1991-2021)紀念專輯,我也寫了一篇論文,論文引言以倒敘的方式,就從她逝世的 1991 年初寫起,連結到三毛唯一的劇本創作《滾滾紅塵》—話說不久前才在金馬獎盛會(1990)大放異彩,孰料之後,就是三毛揮別人世的不幸消息。

由此,我的筆觸彷彿電影倒帶一樣回溯到從前,從前從前,那個屬於四、五年級的一九八O年代……

 

三毛作品西班牙文版

這篇論文以西班牙文撰寫,因為期刊是西班牙文版。此外,也因為從 2016 年到 2019 年間,西班牙分別出版了三毛作品的西文版和加泰隆尼亞文版三部曲,吸引西班牙的書市和讀者更多關注(根據版權代理達人Gray Tan (譚光磊)的說法,三毛風靡台灣文壇,但她的作品遲遲未見英文譯本,還比西班牙文版更晚)。西班牙這套三毛作品三部曲的內容大抵依照 2011 年皇冠出版社紀念三毛逝世二十週年新編的三毛全集:第一部是 Diarios del Sáhara (《撒哈拉歲月》); 第二部是 Diarios de las Canarias (《加納利群島日記》,取自《夢中的橄欖樹》); 第三部是 Diarios de ninguna parte (西文名為「不屬於任何地方的日子」,擷取《心裏的夢田》、《稻草人的微笑》、《雨季不再來》若干篇)。這一波出版掀起的「三毛風」出現在中國大陸和西班牙,猶如一九八O年代的台灣「三毛熱」:從各方媒體報導,我們看到有些學生或作家打扮成三毛穿著的風格,紛紛造訪加納利群島三毛的故居; 有些頻頻尋訪三毛以前的鄰居,以及幾位三毛最早在西班牙認識的台灣同鄉,進行訪問談三毛; 西班牙加納利群島自治區政府藉機推動文化觀光,將三毛旅居西班牙的足跡命名為「三毛之路」(La ruta de Sanmao),一如過去西班牙工商觀光部早已規劃的西班牙經典文學之旅一樣(例如「熙德之路」、「吉訶德之路」、「小癩子之路」… 等熱門文化觀光路線); 中國大陸的旅行社或文化團體也聯手組團,帶領學生走一遭「三毛之路」; 教育機構也積極籌備研討會、工作坊,邀請普羅大眾來一趟三毛作品閱讀之旅; 西語學界也將三毛作品的西語譯本當作教材、論文撰寫文本,談翻譯研究,論文化翻譯,說台灣、西班牙、中國大陸和三毛的成長與創作歷程; 西班牙國家電視台 (tve) 更是積極,奔走西班牙、台灣、香港製作紀錄片、訪談,完成三毛專輯播出。

我這篇西班牙文論文以〈三毛:旅行家、夢想家、人文作家〉("Sanmao: una escritora viajera, soñadora y humana")為題,以三毛的創作和對台灣的影響為框架,論述她對台灣文學與社會(學)的時代意義,也探討她之所以引起風潮、甚至變成傳說或神話般的迷魅的成因,自然也不忽略三毛作為一位女性作家,當時與今日的台灣如何看待她,而學界又如何以學術視角研究評論她的人,她的作品。這些介面與論點,質言之,在華人世界,幾乎人人(曾經關注與閱讀三毛的人)都可以侃侃而談。然而,我認為更重要的介面,也是 Encuentros en Catay  製作三毛特輯的意義,是如何用西班牙的文化向度來看待三毛,如何用西班牙文撰寫,讓西班牙、拉丁美洲和習於用西班牙文閱讀書寫的讀者能夠開拓視野,能有較親民又宏觀的角度去認識三毛。我認為「再寫」三毛,「再研究」三毛的意義,應當超越華文世界堪稱汗牛充棟的三毛研究,超越撒哈拉沙漠、加納利群島的「異域風情」,(若還有一點嚴謹的希望),應讓這一波「三毛熱」的溫度成為恆溫,讓有志學子開拓學術研究的更多可能。在這一點,我所著重的是西班牙的流浪漢小說和三毛的旅行遊記

過去幾年,我的學術研究有多年環繞在旅行文學書寫,從當代回溯到殖民時期的航海日記、編年史,征服者的殖民見聞……等等,都有應對的旅行文學理論和後殖民研究論述可以詮釋。而三毛跟西班牙的關係,遠勝於華文世界任何一位作家,三毛筆下,撒哈拉沙漠的形象比西班牙更深植人心,此地唱起民歌《橄欖樹》,許多人不知道指涉的是西班牙(誠然,李泰祥修改三毛的作詞的想法,意在淡化西班牙色彩),但是三毛的西班牙情人/丈夫荷西,應無法不讓人時刻想起西班牙。從許多年輕學子(包括當時少數的四,五年級生)讀西班牙文、遊歷西班牙,著迷三毛的情形,她的荷西儼然變成華文國度少女情懷心中的白馬王子。然而,我覺得「再寫」三毛、再閱讀與研究三毛,也該超越三毛和荷西的愛情故事,不妨著重他們生活的日常,用近幾年文學和社會學理論的「日常生活」論述來解析三毛的旅西生活書寫。

三毛的作品和西班牙流浪漢文學

研究和閱讀過程中,我覺得三毛無論是她的個人性情,或是旅居西班牙的遊記書寫,寫人甚於寫景、側重勾勒小人物、著墨生活細節的描述、悲憫人性的刻畫……等等,都跟西班牙流浪漢小說的特色有極多相似處,可以說她的風格就是「類」西班牙流浪漢小說的傳統。西班牙的流浪漢小說,從中世紀發展到了十九世紀末,就演變成「在地旅行書寫」的風格。三毛以異鄉人身分書寫旅居西班牙(加納利群島)的「日常生活」,若以比較文學或比較文化的觀點,從文化研究的 Everyday Life 論述著手,正可以將三毛的旅行書寫和流浪漢小說結合,延展成中西旅行文學的研究。如此,不僅可以讓西班牙的讀者更親近三毛,猶如在閱讀他們本土的在地旅行書寫一般,也可以讓學界「借/藉題發揮」。中文國度的學者讀者們,尤其西班牙語學門,更可以善盡自己語言專業的能力和「才力」,在講述西班牙文學的傳統時,時而可以三毛為例做楔子,解說中西旅行文學/流浪漢小說的特色和異同,引介教學不僅容易登堂入室,也強化文學批評,提升閱讀與學習的興致。哪怕仍然不免俗地要引述三毛一生相關的點點滴滴,但跟西班牙文學銜接起來是我寫這篇論文最主要的論點和目的。

這篇西文論文的靈感遠在 2010 年三月就開始滋生蔓延。當時的 LTTC 財團法人語言訓練中心舉辦系列文化演講,記得也是蔡依林的歌曲《馬德里不思議》流行的時候(MV 拍攝背景可是在匈牙利),我以「從〈橄欖樹〉到〈馬德里不思議〉:吟唱西班牙旅行/文學」為題,開始將三毛其人其作(奇人奇作)和西班牙文學並置研究。

2013 年更具體的輪廓儼然成型,那一年七月,我參加西班牙的歐洲西語教師學會(AEPE)舉辦的年度學術研討會,地點是在東北邊的哈卡(Jaca)小鎮。30 年前我擔任中華民國留西同學會會長時(1988-1989)曾主辦過寒假聖誕假期旅遊,去過 Jaca,那時首度滑雪經驗,印象深刻。25 年後(2013)再度舊地重遊,此時教師身分有別於彼時學生旅遊,任務和關注的焦點也不一樣了。那一年,有多位台灣的西語學者參加,粗估應有 20 多位,記憶中許多沒有同時段發表論文的台灣學者也在我的場次聆聽。我以〈三毛的流浪漢文學特色與對台灣及中國的影響〉為題,講述三毛作品的流浪漢性格和西班牙旅行文學的特色,論文宣讀到最後,隱約感受氣氛十分熱絡,結語時,我邀請在場的台灣學者,大家一起合唱,高歌一曲《橄欖樹》,頓時,悠揚美妙的清唱樂音流竄,彷彿也感動了在場的國際與會學者,喜愛這首歌的旋律之外,也紛紛問我三毛的作品是否有西文譯本呢?當時我給的回答是否定的,讓他們好生遺憾,覺得要是可以閱讀翻譯作品,更進一步認識作者,對我的論文的分析就更能深入理解了。這一次的研討會也讓我印象深刻,我也不知打哪兒來的興致和勇氣,靈機一動,忽地邀大家高歌合唱:用三毛填詞的《橄欖樹》音樂來詮釋西班牙,來解說三毛。

2016 年清華大學人社中心與中研院台灣史研究所在中研院舉辦「季風亞洲:近代初期的西班牙與東亞國際學術研討會」,邀請我開幕專題演講,我以西文演講、中文論文全文提供給現場與會學者。這篇專題演講的題目是 ”Vagabundaje, exilio, viaje: zona de contacto y literatura viajera “ (流浪、流亡、旅遊:中西接觸地帶的旅行書寫),三毛是其中內容的四分之一,另有三位作家是徐鍾珮,阿爾貝蒂 (Rafael Alberti) 和塞拉 (Camilo José Cela)。中西作家總共四位,兩位華人遊西(徐鍾珮的作品是《追憶西班牙》),兩位西人遊華(阿爾貝蒂 1958 年應邀訪問中國,寫下《中國在微笑》(Sonríe China)詩畫與散文合體,塞拉 1994 年訪問台灣,也在西班牙 ABC 日報專欄寫了訪台印象)。這幾位銜結台灣、中國和西班牙的作家與作品,也是我這幾年來應邀到大陸高校演講「旅行文學」的主題,迄今約莫十五個場次。有不少學生跟我說他們念西班牙文系是因為讀了三毛的作品,也有「三毛粉絲」參考我的演講內容,當作他們的碩士或博士論文的研究文本。種種情況,我覺得都是中西兩種語言和文化的正面延伸與影響。

2018 年 10 月 27 日西班牙國家廣播電視台 (tve) 一行數人前來台灣拍攝三毛紀錄片。促成的主因是前兩部作品西譯的出版 (Diarios del Sáhara, Diarios de las Canarias)。他們行前做足功課與準備,十分嚴謹地走訪香港和台灣,也訪問三毛許多親朋好友,談論三毛的生平與創作。文學和學術評論的部分,他們希望我來談談三毛的作品對台灣社會的影響,以及一九八O年代的台灣和文壇概況。2018 年 11 月 15 日是臺大 90 週年校慶,我在兩趟出差前後,以及忙碌校慶籌備事宜的罅隙,剛好抽出一個星期六下午的空檔,我們在臺大圖書館最美麗的典藏室錄製訪談,前後約莫兩個多小時,當然這兩個多小時的錄影,之後大約要剪接成 5-10 分鐘而已,甚至更少。西班牙國家廣播電台來台至少拍攝一週,最後要剪接成一小時的節目,可想而知,談論內容既要全面又要切中核心,每一句話都得字字珠璣鞭辟入裡。

2019 年 11 月 15 日政治大學承辦國立台灣文學館的「2019 年第三屆台灣文學外譯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台灣文學譯者論壇」,其中有一個場次是三毛和李昂作品的西譯研究,有三位西語學者和在學碩士生發表論文。我也前去聆聽(還記得那日臺大政大同時有西語研討會,沒想到學術活動也有熱絡到需要趕場的時候,上午我出席臺大的研討會,下午去政大)。在政大聆聽三篇論文和學術講評之後,深覺年輕學者和學子勇氣和雄心十足,有心以西文推介台灣文學與文化,後浪推前浪的志氣甚於我輩。Q&A的時間,我提出一個想法:台灣文學和台灣作家,如果要更國際化,或是他們的作品要翻譯成西班牙文,或是在西語學術界擴充研究和影響,必須由身為西語學者的我們率先努力去促成,否則難能竟功。西語的影響力在台灣境內雖薄弱,但是在全球幅員與國際化潮流下不可小覷,但是,如果西文人沒有做,就很難向前跨出一步。雖然可以輾轉從中文到英文,再從英文到西文,但是這樣的路徑就像外文書(西文作品)翻譯成中文,間接翻譯的路線已經不再暢通無阻,許多年來,都已是直線作業的合約和合作關係。我提出這個想法當兒,其實內心獨白同時再問自己一個問題:台灣的主管機關和作家未必注重西語市場,從以往到現在,只要英文和日文譯本暢通,最多再加上法文,大概就算完備了。因此,自己又不禁打臉自己,試問自己:還有需要這一番努力嗎?

 

西文人能寫華文作家賞析?

我忽而也想到,西語學者躊躇的原因是什麼?西語學者不需或不能做華文作家推廣的原因是什麼?是我那曾有過的經驗嗎?

回想起 2001 年我翻譯完成北島的詩集《零度以上的風景》(Paisaje sobre cero)西譯時,距離西班牙知名的出版社 Visor-Libros 邀請我翻譯此詩集到交稿已經過了三年。猶記得當時北島呼聲高,一般咸認他是熱門的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也有可能是 2000 年摘下桂冠的華人作家。Visor-Libros 是西班牙聞名的詩文類出版社,凡是詩人,畢生皆希望自己能有作品在 Visor-Libros 出版。因此,北島得不得獎,他們都會出版他的詩集的。而當時,台灣的報紙副刊、周報、文化版仍然欣欣向榮,不似今日早被網路科技取代,甚至打得落花流水。詩集出版後,某主編要我寫一篇北島詩作西譯的介紹和分析,交稿後過了幾天主編跟我說:

「老師,對不起,因為您不是中文系的老師,您這篇文章我們決定不刊登了」。

我當時除了目瞪口呆,也只好接受,心忖只能怪自己,一定是我寫的不好不能用,所以編輯用了這樣一個藉口推辭。因為我認識不少學者並非中文系陶養訓練,也時常撰寫中文國度的文學作品與作家賞析。

我可以寫聶魯達 (Pablo Neruda),可以寫羅卡 (Federico García Lorca),但不可以(或者說不適合)寫北島?

20 年後,遇到寫三毛這篇論文時,我跟先生提起當年這件事,他卻很療癒地回答我(安慰)說:

 

「其實不見得是妳寫不好啦!反正他們就是不想登,隨便找個理由跟你搪塞罷了。」

「邀稿怎麼會隨便說說呢?而且我還是定期「幫」他們寫文章,這是多出來的邀稿,怎麼會隨便?」

「你定期寫的是你的西語領域,北島是中文作家,編輯他們有「自己的人」,幹嘛找妳寫?」

 

我先生給我的解釋醍醐灌頂,但同樣也讓我目瞪口呆。

只是,這個「不是中文系的人」的藉口讓我驚覺不可思議。我們常常閱讀非西語系的人評論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或其他西語知名作品,非西語系的學者寫「西語魔幻寫實」,我們都覺得身分不是問題,內容才是重點,不因為他們不懂西文就不能寫!

「那只能說你們(西文人)影響力太小囉!」

不是中文系的人的障礙,也曾經讓我躊躇,四年多前最後放棄一件允諾一位好友學者要共同完成的事。那就是台灣電影西語工具箱翻譯和導讀,這套電影系列由文化局補助,總共 14 部電影,有許多西語學者參與字幕翻譯,也是蔡英文總統 2016 年 6 月底「英翔專案」中南美洲行贈送友邦的外交伴手禮。當時,參加競標的團隊學者邀請我擔任顧問總監,並替電影撰寫導讀。我仔細觀看每部電影,也做筆記…. (尤其看到《酷馬》,簡直就是《第六感生死戀》的技巧複製),但是,我也是踟躕再踟躕,猶豫又猶豫,到最後一刻,我放棄了這樁從頭開始接洽,一路支持,最後放棄的決定,我連顧問總監的「掛名」都請團隊將我移除。

忙碌嗎?不會是主因!因為過去幾年我十分忙碌時,學術論文量產少,但並沒有停產。每月的專欄文章一樣準時交稿; 自己的部落格常常「落落長鋪陳」每月寫 2-4 篇,我思故我寫,從未間斷。那會是這個心理障礙嗎?我寫了台灣電影評論,擔心編輯、讀者跟那位邀稿寫北島的主編一樣嗎?非台灣電影的專業研究者、非「中文學者」會被認為不夠專業嗎?我們從來不曾去質疑作者的身分,用來判斷他的文章是好是壞,而是從文章的內容去看他寫的好不好。跨域撰寫會讓人有專業疑慮嗎?我前思後想,覺得只有自己寫的好不好的問題,沒有西文中文的問題。

年歲會讓人領悟歲月不饒人、凡事不宜遲的真諦。想太多會讓人動輒得咎,最後一事無成。如今,西語薄弱的影響力卻讓我覺得更要積極力行(西文說 Allá ellos! 管別人怎麼說!)。因此,我把這篇七年前的論文(果真也是患了七年之癢)擴充潤飾後付梓,也算了結一樁心願。我雖然不是因為讀了三毛的作品而想去念西班牙文系,但是念了西班牙文,我可以用西文撰寫研究三毛作品的心得。

學術研究不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否則今日台灣各所大專院校以及國際趨勢積極推動的「跨領域」學習就難以成立。爾今再反思一次,記下這篇寫西文論文的心得外一章:三毛西文紀念特輯是西文師生覺得應該做的事,我們就做了。會閱讀這本期刊的人一定是西文人,因此,西文學者用西文寫華文作家,或許無需顧慮無法閱讀西文的人的疑慮。我想起也引用詩人瘂弦在〈百合的傳說〉寫到:「紀念三毛最好的方式,還是去研究她的作品 ……研究她特殊的寫作風格和美學品質,研究她強烈的藝術個性和內在生命力,才是了解三毛、詮釋三毛最重要的途徑」。

三毛與輔大西文系的關係

Encuentros en Catay  為何會特別想要製作紀念三毛逝世三十週年特刊?三毛與「西班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三毛作品的西譯出版是另一個催化劑,此外,三毛和輔大西文系的結緣,是另外一個環節。1985 年我開始念西班牙文研究所時,白安茂教授(Manuel Bayo García)應聘到系上任教,我們是他第一屆的研究生。他熱愛文學,熱愛戲劇,而且倡導並鼓勵我們將西文作品翻譯成中文,跟本地連結,才能生根。因此,我們翻譯許多戲劇作品,也演出許多劇作。戲劇表演除了是西文系畢業公演的傳統(全西文),研究所更是破天荒,用中文演出我們自己翻譯的西文作品,白安茂教授自然就是戲劇導演。那個時候,我們也才知道三毛成為白安茂老師的好朋友,我們的戲劇表演,三毛總坐在最前排,每次都大聲歡呼喝采,直呼 Bravo! Bravo!讓我們備受鼓舞。那個時候,可以當面見到當時風靡文壇的作家,歡呼喝彩的恐怕是學生呢!白安茂教授從 1985 年到 2005 年,在輔仁大學任教 20 年,2005 年寒假返回歐洲度假時病逝。1991 年 2 月 14 日也是寒假期間,特別到馬德里來看我們幾位刻正攻讀博士學位的學生,席間談到 1 月 4 日過世的三毛(我們都不想臆測),但是言談之間,看得出白安茂教授的惆悵。三毛是因為白安茂教授邀請才會來看我們的戲劇表演,和大家話家常,給大家打氣。基於這個機緣,今天用西文特刊撰寫三毛,紀念三毛,把她介紹給廣大的西語讀者是西文人應該做,可以做,樂意做的事情。今天這篇文章若不是刊登在 Encuentros en Catay,也會刊登在西班牙的期刊。

走筆至此,心中一直懸念著,要如何翻譯這本期刊的中文名稱呢?姑且用解釋的方式吧。過去我看到我的母校西文系曾翻譯成《會晤在中國》。”Encuentros “ 是 “encounter”:會晤,碰面,相遇的意思。”Catay “ 是馬可波羅遊記裡稱中國的名稱,當時地理位置是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河谷,應是「三江源」之地,位處中國北方。當時歐洲人對中國的地理概念大抵是元朝大都所在的北方。著名的《清明上河圖》,西文名稱就翻成 El cuadro de Catay。而 “Catay " 的發音是指「契丹」的意思,指當時的北方外族,但是它所代表的含義是指中國。過去我曾覺得用類似西文發音,音譯成「國泰」還挺有意思的,但如今聽來,「國泰民安」是一詞,「國泰人壽」是一詞,「國泰航空」是一詞,恐怕容易混淆。另一方面,《會晤在中國》,西班牙人的概念是「整體的」不疑有他,但對此地的我們,就會有許多想法,恐怕很多人會以為真的是中國的期刊。所以,想來想去,前斟酌後思量,還是用西文原文最美。“Catay” 這個字不僅是名稱,是文化標誌與圖騰,是歷史,是想像,把歐洲和亞洲橋接起來。當初創刊時(1987)師長們會使用這個名稱,自然是想到西班牙人在此地的見聞、教學與研究,廣邀學者用西文介紹中華文化,就是我們經常聯想到的「當東方遇上西方」的靈感。自然,這本期刊無國界,不因為它的名字限制了文化的疆界,也不因為它的西文本質而質疑撰寫人的身分和專業。「會晤、相遇」,指涉的就是不同文化的「接觸地帶」,因碰撞產生的多元文化和它們燦爛的火花。

三毛逝世三十年紀念,正也是彰顯西班牙和台灣相遇、碰擊生成而綿延的文化萬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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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20/06/29 by in 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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