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清晨，在醫院工作的外子出門上班前突然交代我：「昨天訂好的旅館還沒交訂金吧？到時候可能不能請假。」難得安排假期卻要取消，因為國內有醫護感染新冠肺炎，需要為「守在前線」未雨綢繆。
報紙頭版偌大的圖文：「部桃群聚擴散社區」，標題聳動令人心驚。有人形容這是「台灣疫情大爆發」，某些縣市祭出了「避桃令」，確診案例足跡所到的商家乏人問津，之後擴大回溯隔離數千位接觸者則引起更大恐慌。專家高分貝的究責聲浪繼之而來，但社會上也相對湧出一股「挺醫護」的暖流。儘管暖心畫面不斷，還是有排擠、歧視的暗流進入社區與人群。
我們的「超現實」日常，是許多人努力守出來的
病毒持續在世界各地肆虐造成嚴重疫情，台灣如同平行時空「奇蹟樂活」了9個月，此時疫情突有升溫，有人投射出矛盾的見獵心喜，也有人高坐雲端忙著事後諸葛，還有焦慮者避之唯恐不及的歧視，種種人性面貌讓身為醫護家屬的我深深慨嘆。
防疫工作不是不能檢討，但並非一般想像的簡單。病毒無比狡猾善變，已經在國際間奪走了200多萬人的生命，況且國外的疫情大多找不到感染源也無法疫調，如果要以這樣的邏輯「清算」罪魁禍首，那麼當地的醫護、甚至衛生部長老早都該被追究送入監牢，且關都關不完。
逆向思考就會發現：能夠抱怨「有人沒做好，破壞了我們的正常日子」，代表眼前的生活還享有一定的餘裕。「正常」生活太久，曾經刻骨銘心的憂慮、恐慌、感恩、熱血已然被時間沖淡，忘記我們過著上班上學、運動購物、出遊歡聚等有別於國際現狀的「超現實」日常，是許多人幫我們努力「守」出來的。然而，即使有人奮力守護這一切美好，不代表病毒會自動避開台灣。
「樂活」仍需警覺，責怪只會鬆懈防疫。當我們只想找「代罪羔羊」或在別人身上貼標籤，常常是撇開自己的責任，也忽視自身與整體的相互依存。我最近剛剛欣賞了日本TBS電視台1月初播出的 《月薪嬌妻》特別篇，劇情反映新冠肺炎肆虐對人們生活與情感的衝擊，對照住在台灣的我們對「幸福」習以為常到理所當然，正好提供一個回溫和省思的機會。
疫情下的遠距夫妻，連一個擁抱都成了奢侈
4年前轟動一時的《月薪嬌妻》在2021年推出特別篇，描寫原本以聘僱關係同住的津崎平匡和森山美栗，在疫情來臨的前一年，因為美栗懷孕而登記為正式夫妻，婚後一起忐忑面臨成為父母、落實家務平等分工、申請育嬰假等種種人生挑戰。
除了平匡與美栗這對夫妻的故事主線，劇情也交代周邊人物各自的新動態，且巧妙在各種人生課題裡織入社會議題：結婚的入籍與改姓、同性伴侶婚姻、同志與單身者就醫的處境、職場對女性生產、男性請育嬰假的不友善等。
平匡雖然突破職場壓力請了育嬰假，但美栗懷孕後害喜嚴重，無法負責說好的家務分工。平匡除了為育嬰假努力加班，回家又得承擔全部家務，壓力大到想哭，不禁大嘆：「世間的主婦們到底是如何兼顧工作和家庭？」相對於女性容易互吐苦水、互相陪伴排遣寂寞，平匡默默把壓力和情緒累積在心裡，直到過年前加班完返家，為了衛生紙情緒爆發之後，夫妻才坦白互吐心事。他們終於明白：「不論男女，難受一定要說出來」，並且以溫暖的擁抱互慰彼此一直以來的辛勞。
平匡夫妻之外，每一個人也都在日常軌道上為自己努力著：單身的百合阿姨在高中同學的友愛陪伴下度過癌症治療；酒館老闆貸款擴建店面，上班族下班後在此歡度「沼田會」；美栗順利生下可愛的女嬰，夫妻考量孩子長大後說不定會想自己選擇性別，於是為孩子取了男女適用的名字「亞江」……。
然而疫情猛然來襲，廣泛衝擊了人們日常能掌握的小確幸。平匡因公司多人發燒被召回上班，東京也進入緊急狀態，他怕外出工作的自己把病毒帶回家傳染給美栗和剛出生的亞江，只好把她們送回老家，一家三口分隔兩地。疫情影響了酒館生意，老闆煩惱著沒有客人上門但貸款沉重，眼看就要撐不下去；百合擔心化妝品賣不出去，公司虧損嚴重，萬一倒閉怎麼辦？
病毒不只重創民生經濟，也嚴厲考驗人性善惡。謠言、紛爭四起，排他與攻擊屢見不鮮，平匡從網路上看著一輛來自東京的車遭破壞還被貼了歧視文字，感嘆「人類竟能愚蠢到這種境界」，自己的道德會不會也跟著淪喪？還好他收到了美栗透過便利商店網路寄來女兒的照片，亞江的可愛純真瞬間幫他化解憂鬱，重拾信心：「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平匡為了方便美栗與自己視訊連結，買了一台電腦送到美栗老家，但不敢與她們近身接觸，只好把電腦偷偷放在門口。美栗發現外出狂追，在大橋上遠遠發現平匡搭乘的紅色轎車正經過對岸路邊，於是兩人隔著一條河互相遙望揮手。原本是夫妻日常儀式的親密擁抱，因病毒的分化變成禁忌與奢侈，夫妻只能遠距以手機真情喊話，令人動容又感傷。
故事結尾，因為疫情而停擺的「沼田會」透過網路視訊重新開張，無法實體相見的朋友們建立了新的連結，共享遠距的親密。平匡在陽光下迎回歸來的美栗與亞江，一家三口緊緊相擁。最後一幕「久違的擁抱」是真實、還是願景？戲裡沒有明說，但此時可以確定的是：病毒將人們隔離成一座座憂鬱孤島時，「親近」是如此得來不易，「碰觸」與「連結」竟成為人們心靈最深切的渴望。
友善同理與溫柔對待，是此刻我們最需要的價值
「看得到卻摸不到彼此」的情景，身處台灣的我們雖然有點難以想像，但種種對台灣人唾手可得的簡單日常，的確是目前世界大部分人想要卻回不去的過往。我看完《月薪嬌妻》的這一天，剛好國際新聞報導全世界確診已經破1億人，死亡人數215萬，我揣想有多少人正為失去摯愛而苦，渴望與家人擁抱、與朋友歡聚卻不可得？然而在台灣，不時還聽到有人哀嘆自己「困在島內」，無法壯遊，不禁感觸良多。
疫情沒有改變我們太多，不便也有限，且心境決定處境，是不是「受困」其實取決於觀看的視角。如果外面正有狂風暴雨風、甚至槍林彈雨，安居於家園裡一定是感覺幸運，而不是被「關」的哀怨；況且從國外的觀點來看，「困」於台灣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平安。「平行世界」裡的我們，雖難免偶遇外來流彈侵襲，但身處安全的家屋裡何須哀嘆，甚至互相傷害呢？
無論外在如何，大家一直被好好安全守護著「活在島內」，沒有恐懼不安，溫暖陪伴著彼此。病毒當前，我們需要開發的人性價值是「友善的同理」與「溫柔的對待」， 正如 《月薪嬌妻》特別篇期盼親近擁抱能持續到永遠，我也相信一顆「陪伴」的心，可以讓我們能隨遇而安、轉危為安、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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