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到」拿大立光機密申請專利？8年纏訟如何讓先進光變「小立光」

這是兩家蘋果供應商之間的訴訟。

大立光，全球手機鏡頭最大供應商，最新的蘋果iPhone12，用的就是大立光的鏡頭；而台灣另一家光學鏡頭廠先進光，是蘋果筆電Macbook的供應商。

2013年，大立光控吿先進光挖角員工，竊取營業祕密，執行長林恩平在媒體前多次強硬表示，將採取一切必要手段捍衛公司苦心研發、累積起來的智慧財產權。

纏訟8年多後，2021年1月28日，智慧財產法院二審宣判出爐，維持一審判決：先進光敗訴，應賠償大立光15.22億元，創下台灣智財案件訴訟史上，最高金額賠償紀錄。

大立光和先進光營業祕密案纏訟多年，光是「中間判決」就多達150頁，其中涉及多項營業祕密內容。

3月5日，大立光宣布與先進光和解，並以每股29.92元的代價，認購先進光私募普通股，成為持股15.2%的最大股東。

先進光董事長高維亞告訴《天下》，他一聽聞二審宣判、要賠大立光15億，便主動登門找林恩平，提出和解與入股建議。他說，先進光資本額僅13億，去年還虧損9億，真的賠不出錢。高維亞是先進光大股東、前董事長林忠和的女婿。

但不少人仍認為先進光是「嫁入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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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維亞說，業界現在看到先進光的人，會開玩笑說：「唷！小立光來囉！」

不過林恩平公開表示，「應該不會」與先進光有進一步合作。

儘管如此，先進光與大立光和解，還獲入股消息釋出後，先進光獲法人追捧，外資近一個月買進一千多張，股價也從3月4日（重訊公布前一日）的38.35元，一個多月來狂飆至最高達140元，大漲265%。

員工偷前公司營業秘密申請專利，先進光董事長：笨！

從被告、纏訟、遭判最重罰金，如今竟變成「小立光」。這一切怎麼發生的？

時間倒轉至2012年，先進光申請的「點膠針頭結構」和「遮光片送料機構」專利獲准。大立光發現這兩個專利的圖面與大立光自動化生產機具圖面，幾乎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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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誇張的是，該專利申請案上顯示的名字竟是大立光4位離職員工，如今和先進光前總經理羅章浚同時列為專利發明人。大立光因此認定公司營業祕密、機密技術及重要機密資訊遭竊取，2013年提出民事、刑事告訴，控先進光侵害營業祕密。

這個由先進光申請的專利，讓大立光認定營業祕密遭侵害提起訴訟，如今在智財局網站上，專利權人已改為大立光。

當年，先進光的高維亞還擔任副總，管行銷而非技術，他回想那幾年，公司鼓勵員工拚研發、申請專利，結果員工竟然拿「偷來的營業祕密」去申請專利，「真是笨！你去申請就是昭告全世界，讓大立光來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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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警方持搜索令到4位被告的住處和先進光搜索，搜索出先進光配發給員工的電腦、電腦電磁紀錄，取得證據包括：員工離職前就與前同事聯絡，截圖大立光電腦中的製程參數，複製到隨身碟，提供給跳槽到先進光的前同事觀看；亦有人把大立光機台運作影片、3D圖檔，複製到隨身碟帶到先進光去研發自動化機台。

一位先進光高層表示，當時，員工的USB裡既然被發現前公司工作的資料和營業祕密，又把人家（大立光）的製程拿去申請專利，公司內部認為，既然源頭是那兩個被大立光抓個正著的專利，不如釜底抽薪，想辦法讓那兩個專利無效。

「就有人建議去舉發它，」他說。

先進光找人頭舉發自己，訴訟中的專利差點撤銷

2014年8月，一位名為「盧建中」的人，跑去向智財局舉發大立光和先進光訴訟中的「點膠針頭結構」和「遮光片送料機構」專利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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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財局果真在2017年3月22日，接受其不具新穎性的理由，撤銷點膠針頭結構的專利，大立光為此將智財局告上智財法院。

德勤商務法律事務所法律科技創新服務負責人熊誦梅，當年擔任智財法院法官，審查到這起行政訴訟。

她印象深刻，法庭上形成荒謬場面：先進光對自己的專利要被撤銷毫無異議；大立光卻非常認真要證明這個專利具技術性，還帶來許多照片、影片、動畫，在法庭播放。

然而舉發人「盧建中」卻屢傳不到，熊誦梅懷疑他是人頭，決定前往長期幫先進光申請專利的宏景智權專利商標事務所、長宏國際專利商標事務所突擊，執行證據保全。

兩家事務所乖乖交出先進光向宏景與長宏事務所交易的收據、官方舉發答辯通知、服務費（專利分析評估）5萬8000元、收款明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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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最關鍵的，智財局針對專利舉發案所收取的審查費收據，長宏歸檔的電腦檔案案號竟然與先進光的案號相同。

顯然，長宏認定，先進光正是這個專利舉發案的客戶。

「盧建中是個人頭，先進光也在演戲，」智財局副局長廖承威說得直白，「2017年先進光都在玩遊戲，想玉石俱焚、讓專利同歸於盡，把專利打死回歸公共財！」

一位智財法權威學者表示，就算專利無效，也不表示不具有營業祕密保護的價值，他認為，先進光此舉對營業祕密侵害認定影響有限，所以有可能是：先進光另有考量，只是希望把案子拖久一點。

大立光用判決當籌碼做股權佈局，影響更長遠

以結果論，這個策略獲得相當程度的成功。

從2013年大立光提告、2017年一審出爐，再拖到今年二審判決，先進光股價從34元左右一度漲至87元，2015年更成功接觸到蘋果，2018年打入蘋果供應鏈。

高維亞及岳父林忠和家族，合計的先進光持股價值，也從2013年約7億，2021年增至42億左右。

「這起營業祕密案打太久了，」熊誦梅萬分感慨地說，對大立光而言，先進光是一開始就該踩死的小螞蟻，結果不但沒踩死，還大到現在得自己吃下去，「當員工竊取祕密離開，人走了、技術帶走了，公司其實就已經輸了。訴訟打愈久、輸愈多，大立光最後還要花錢把它買回來。」

理律合夥律師張哲倫則認為，或許大立光看到其他人沒看到的附加價值和機會。

他分析，當年台積電和中芯的營業祕密訴訟案，最後和解時，台積電要的賠償也是做中芯10%的股東，「在商場，用判決收現金絕非上策，利用判決當籌碼去做股權佈局，影響力更長遠。」

「我感覺安慰、卻也有失落，」高維亞小聲地說，「侵犯就是侵犯了，我們也沒有因禍得福，畢竟還是付出沉重代價。我只是想辦法把最壞狀況，做出一個最好結局。」（責任編輯：吳廷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