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上海暴雨。上海音乐学院研一学生徐均朔,匆匆赶往位于静安区的拍摄场地。雨实在太大,下车时,热心的滴滴司机送他一件外套御寒。等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走进摄影棚,刚好下午1点,妆发完毕、灯光就位、状态切换,他是音乐剧演员徐均朔。真正意义上接受公众凝视的这一年,继本科毕业、《声入人心2》毕业,徐均朔又在一个“毕业”的关头站定。而这次,更像一段奇异旅程的纪念,“满分100的话,我会给自己一个82。很高了。”
精准度
舞台上空射落的光束中心,徐均朔开始唱歌了。
摇臂缓慢平移。平台的实时画面里,在线人数激增,弹幕飞快。困于疫情的剧场寒冬,线上直播成为推广剧作、沟通观众的首要维系。小剧场被布置成茶话会,两条沙发一张桌,配上背景灯板、照片墙和装饰的大熊,迷你温馨。音乐剧演员们围坐一圈,轮流表演。
特殊的“暖场音乐会”。徐均朔是当晚嘉宾之一,分屏切入的介绍页面,列着他登台演出以来的主要作品:百老汇音乐剧《近乎正常》和《锦城春色》中文版、悬疑音乐剧《面试》、音乐轻喜剧《欧洲博客》;单曲《星宿》《人生课堂》《交换》《枝夏》,还有《Gravity》——韩剧《THE KING :永远的君主》中文版OST,由徐均朔独立译配。一张漂亮的成绩单。
当然,还有一个并不严格属于剧场的代表作:湖南卫视《声入人心》第二季年度首席。他是其中最年轻的。头衔附缀的光鲜之外,这个首席对徐均朔还有另一层意义,“刷新认知,一下子明白,原来我也能做到(某件事),并且做得很好。”
类似的认知刷新,还有2015年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2019年6月,徐均朔本科毕业,以专业四年第一的成绩免试保送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7月登上《声入人心2》的舞台,10月成为最终首席,年底,第十届互联网牛耳人人盛典,徐均朔获得年度最期待歌手称号。被经纪人戏称为“出道元年”的这一年,鲜花掌声和锋利的审视共存,飞驰奔波常态化。而数字串联的一段段旅程,也像豁开的缝隙,绽露关于徐均朔本人的细枝末节。
当他解释这些刷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字句表述力求精准,几近啰嗦。啰嗦是因为严谨,徐均朔总在追求精准到严丝合缝的表达,语言和行为上都有标准限定。在他看来,“我不算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的人,也没有好学生的自信。”交谈时不时冒出,“这里还有一个前提。”“说是这么说,但得结合实际。”“还有个小点要补充。”诸如此类,都是预设情境或添补条件的话。
他从不抗拒讲述,乐于表达、擅于表达,却也本能地担忧表达。这一部分源于他作为表达者敏锐纤细的自我意识,希望不被误解;一部分是缜密的天性所致,惯性在思维中根深蒂固,不希望碎片成为定义的根据,“碎片容易解读,也容易片面。它们不构成完整的我。”另外,还有几个特定的触发因素:译配、辩论、密室制作。需要对不同表达语境的精确把握,逻辑周密,以及创造力——这些能力越强,徐均朔心里对精准表达的那条线就越高,表达涵盖的范畴也越大,语言、文字、音乐,自身的状态,舞台呈现的细节,都在其中。
用百分制评价过去一年,他给了82分,“扣分不是因为我后悔,而是这个年龄阶段里有我无法突破的客观限制。这是前提。”然后他掰着手指,把扣掉的18分仔细抠了一遍,每个小点都具体到场地和活动,老练得仿佛资深阅卷教师:5分留白,给美好的未来。4分扣在自然度的呈现,4分扣在分寸感的拿捏,还有5分,扣在这两者之间的平衡。
平衡是个大问题。自然度和分寸感是矛盾的,前者是松弛的生活化,后者则需要精细加工和包装。“表演,交际,完成艺人工作,每件事我都对自己有一个表达上的要求,”但节目前期顾虑很多,有种失真的错觉,“怕不够得体,又怕太过得体,不自然。我觉得不像自己。”
12月初长沙站巡演,“因为是第一场嘛,心里卯着劲儿想做好,结果上来就把词唱串了。”那首歌还是他自己译配的《荣耀为我臣服》,说起来又好笑又尴尬。这一场的舞台呈现也是之前节目上没有用过的,“太音乐剧了,电视录制就没用这个版本。”后台排练时,他们还用Swith的手柄充作道具,挂绳挂在手上,模拟怀表垂荡的情境,找感觉。好笑里透着一股认真。
1月中旬北京站巡演,徐均朔唱《让她降落》。记忆都在收官之夜涌现——首次登台,巡演,沿途的起伏;追溯到更早,两年前的微博里就写过“她没有烟火绚丽”。从少年微时到名动连城,这首老歌陪他许多路。歌是带着哭腔完成的,一结束,徐均朔就用衣袖去擦眼泪。边哭边道歉,这不符合他心中预设的表达效果。“我希望自己真诚,自然流露,但情绪失控就是没有分寸的体现。太不专业了。”
节目录制和巡演期间,徐均朔给每场演出都做了细节设计,胸针、手绳、怀表,吹树叶,包括译配,全部心思玲珑。也不管后期会不会剪掉,或收录别的版本,他总是提前准备许多。他说这是一种对舞台艺术的敬畏,抠那些可能根本没人注意到的细节,“不是为了设计感刻意加一点设计进去,也不是做给人看,而是这些设计能给自己一起底气,更好地支撑表演。”
那段日子“有备有患、苦乐交织”。录制任务繁重,准备巡演还要排练音乐剧《面试》,行程里有好几次极限来回,“我已经拼尽全力在做了。”徐均朔没有扣自己的努力分。但事无俱全,总有力所难及之处,尽量不给合作同事和工作人员添麻烦,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参与巡演的几位工作人员都说,“(他)主持又有梗,又能撑场子。”“合作起来不辛苦。”
而在更早之前,徐均朔21岁,出演音乐剧《近乎正常》。角色很复杂,加上缺乏舞台经验,评价里不乏过于生涩稚嫩的言论,还有对唱演呈现的意见。当时的采访中他表示,“选择性接受不同意见,但涉及到戏的层面,演员是用来完成导演和编剧意图的。更多时候还是先听导演的。”怎样消化情绪是另一件事,但表达演绎的标准不容僭越。这是他心里的那个度。
过了两年,精准度的执著愈加明显。暖场音乐会后,谈到《近乎正常》的现场效果,他提前问了好多问题,因为想确认对话基础,尤其涉及到他专业层面的对话,基础必须是对的:对方认可他的表演,并从他的表演里获取他想表达的信息。他问,“你看过这个戏吗?了解过这个戏吗?有没有?”得到回答,继续,“你知道基本的谜题吗?你感觉呢?你怎么想的?”
台上台下、戏里戏外,连反馈表达,徐均朔也要精准对齐,“这样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到位。”等到确认完毕,“那可以那可以,说明我们演得不错,能从那么短的片段里看出来,就是这个意思。”他笑笑,开始分析剧情。
来自普世价值观中的成见,认为敏感的人脆弱、攻击性强的人凶悍。多数时候,徐均朔身上的攻击性比较弥散,不足以感知;而表达里裹挟的锋锐,会在特定的唱演状态中凸显。“舞台上肯定有张牙舞爪的一面,我很喜欢极致的表达。”《近乎正常》和《面试》的两个角色都有此类特质,阴郁凌厉,病态萦绕。不仅是角色人格的外显,更是对观众感官的侵略。还有几场巡演,他的造型风格浓烈,亮片水钻加挑染,富有侵略美。也是一种极致。
面对敏感,徐均朔也经历过认知上的改观,“以前觉得敏感不好,很脆弱,不想被人这样讲。但慢慢意识到它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属性,没有好坏之分,更不是评判一个人强大与否的标准。”他坦然接受自己的敏感,也不否认自己的攻击性,“我确实有攻击性,还挺强的。但很多时候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某件事,要去把它做好做到位。”
徐均朔为毕业季准备的新歌《枝夏》已于日前上线,合唱部分由《声入人心2》的9位成员共同完成。他是这首歌的词作曲作,兼制作人,“录的时候我就不会管那么多,他们都被我抓来通宵,一遍遍磨效果。”他还提到之前录制节目和一些晚会的情况,“合作的老师都是前辈,我会反复去找他们练,敲细节,这个时候不会想很多,怕麻烦他们之类的,就是想演出效果达到最好。”
敏感和攻击性并非贬义,当两者体现在表达效果上,往往也是超群的感知与执行力。现在的徐均朔已经可以驾驭。同时,他也需要确认自己表达的、对方接收的,是对的、精准的。高敏感度的人绝不会是全然柔软,觉知的捕获、感触的释放,本身就是一种入侵。
他的茧
出演悬疑音乐剧《面试》中文版,是徐均朔回到主场作战、浓墨重彩的一笔。十年前的一场谋杀案,离奇吊诡的心灵迷宫,激烈冲突的多重人格,爱与毁灭,随着剧情铺陈抽丝剥茧。以音乐剧演员身份回归的他,在这部戏里得到全情释放。
辛克莱这个角色的每一面,每一种人格,“既是角色内心深处的挣扎,也是我们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他用不同的声线和发声方式凸显转变,也用流动不断的情绪表达反向剖析自我。今年5月的一个采访里,徐均朔提到如何塑造辛克莱,“去观察生活里那些情绪起伏比较大的人,也会观察自己,在出现情绪波动时,停下思考语速,还有具体的表述。”
节目第一期,徐均朔说过,喜欢音乐剧是因为想活很多次。而喜欢老歌,“想延长自己的时间线。”他认为过去是没有参与的未知,“我很好奇,自己没出生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些老歌,影视剧,文学作品,就是我去探索自己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前的凭证。”对生命和时空进程的好奇自始至终,灵敏而专凝,他擅于在那些并不引人注目的细节里洞见幽微。意大利导演费里尼曾说,凡事皆有神迹,只需用心观察。当进入表演、放大呈现某一面人格时,更接近于一种分离的凝视:他创造角色,也观察那个成为角色的自己。
从《近乎正常》到《面试》,作为那条贯穿的线索,徐均朔在生活里会刻意让自己“停留”,以保持和角色的契合度。辛克莱这个角色的极致,较加布更甚。去年冬天排练的那段日子,是徐均朔和戏中人联结最紧密的一阵,“我家不是很大,躺在床上都会觉得很压抑,不舒服。”吹冷风是为数不多的抽离手段之一。从家到排练厅大约有40分钟路程,他每天骑着电瓶车吹一个来回,“会稍微清醒点。”两部音乐剧代表作都指向复杂极端的人性塑造,就演员本身而言,“停留”并不是那么愉快。好几次,粉丝给他留言:下次可不可以演个阳光点的角色?
挑选剧本需要综合考量,单就人物设定而论,徐均朔不否认自己对极致角色的偏爱。“我攻击性挺强的,也有脾气,只是很多时候收敛了。表演可能就是内心情感的表达。”个性里的东西很难压抑,他不觉得因此而生的负面情绪是负担,“应该的,不然演不好。”这种表达包括真情实感和自我纾解,台前幕后都会有所表露。工作室的同事记得,在关于工作的讨论里,徐均朔都能统筹规划,有全局观,“没有强硬的一面,是做不到这些的,他就是有脾气的人。”
接受采访的同事也提到徐均朔的真实,未经抛光的锋利,并非娱乐工业化的商品,没有单一恒定的质地公开展览。敏感,有脾气,难以消化的情绪,都在他身上确切存在。自我意识非常顽固,每当徐均朔观察成为角色的自己,都会有密集的自省,去思考那些属性的成因。
据父母回忆,10岁以前的徐均朔,憨实可爱,胖嘟嘟的一个,依从家长的安排去上各种兴趣班,听话、独立,很小就能一个人坐公交从省体回家,那段路程相当于上海浦东到闸北的距离。徐均朔自己也记得,小时候很听话,甚至有点胆怯内向。幼年均朔不像现在这样、有细微的快乐缝隙可钻,嘻嘻哈哈看土味,严格的管教和约束下,被迫的独立来得非常早,“在我父母眼中,我一切的成长目标就是独立。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这样我才会是对的。”
当时福州城区还没有扩建,游泳队在郊区训练。徐均朔在一次训练结束后,被游荡在外的一群混混抢走了自己的PSP。“那时PSP很贵的,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了。”尽管长大成年的当事人已经能笑着讲述这件事,但语气不无郁闷,“去了警察局做笔录,还小嘛,不会写那么多的字,就是警察问,我答。问了好多好多问题。”
PSP最终没有被找回来。徐均朔接受了心爱的游戏机丢失的事实,依旧按照原来的节奏生活、学习、训练。但是慢慢地,父母发现,曾经圆乎乎又随和的小朋友开始变得有脾气、有个性,会非常明确地去表达自己的喜欢或者讨厌。“好像从那以后,小孩的性格就变了。”
在徐均朔的记忆里,倒没有那么明显的转折,“我感觉自己本身就有点叛逆。”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小混混的笑容,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凶,笑嘻嘻的,等为首的那个抢走游戏机,其余几个继续笑嘻嘻围拢,推搡他,不让他追上去。胖墩墩的小孩站在原地,特别气。
——“那后来还有过被欺负的经历吗?”
——“后来?后来没有人敢欺负一个叫徐均朔的人。哈哈哈。”
角色构筑也是对自我的剖析。辛克莱这个角色里带着一点幼年均朔的胆怯,也有成年均朔的脾气和攻击性,以及精准严密。在他的自我复盘里,敏感不是自己天生的品格,甚至连感性的比重都很低。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均朔都以高度理性自我标榜,“当时觉得自己特别健康,在处理事情、消化情绪上,和敏感完全不沾边,很理智。”初高中阶段,他的文艺特长出众,又善于组织统筹,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他,希望他做班长,“但我不要,我就是要坐在最后一排。”
儿时受到的严厉管束,形成他精准、不容有失的性格。徐均朔在好多不同的语境中都强调,自己总想能把手头的事做到满分,达不到既定标准就会焦虑不安。“小时候,我爸妈是不怎么用语言表达肯定的。”如果想要表扬,就得做到最好。但“最好”是很难达到的。即便是成长完备的阶段,照样很难。徐均朔坦言,自我怀疑的时刻太多太多了,不自信不确定,连欣然接受别人的赞美都不是一件易事。“也不懂得表达自己,不会共情,钝钝的。”
还没有彻底长大的时候,他的自我认知是模糊的,像裹着一层厚厚的茧,安全但也驽钝。后来的故事里,那枚茧当然破开了。但过程无疑是缓慢的,需要挣破的东西太多。个性中的理智、严密,父母的严格管教,都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他身上敏感的觉醒。“小时候摔倒,我妈都不会扶我,她只会说,你自己站起来。我小时候得到的那种对于孩子的宠爱,是很少很少的。”从小他就认定自己是理性坚强的,“哪怕手断脚断都能咬牙扛过去的那种。别人要是说我敏感,想得多什么的,我还会觉得对方是在骂我。”
不过,尽管有着各种阻碍,他身上的敏感与共情仍然缓慢生长,一点点突破。在学校,既能被老师们喜欢,又能和同学们玩成一片,组织各种活动,这就是共情存在的铁证。他不是现在的自己口中那个完全闭塞的“笨小孩”。根据搜集的资料反馈,知乎里不乏昔日校友们的踊跃回答,精准、有脾气的徐均朔,也是温柔良善的青春回忆。
人们总乐于见到那种脍炙人口的英雄传奇,主人公在某个关键节点神兵天降,配着燃烈的背景音完成华丽逆转。现实终归是现实,没什么劲爆转折,对徐均朔本人而言,敏感的体悟,慢慢突破裹住自己的茧,更像是一种蒙昧的探索,在幽暗中、一寸一寸挖掘身上的知觉。
宁静海
学习艺术是一个契机。小时候的徐均朔多才多艺,唱歌、吹树叶、游泳、写作……这些兴趣爱好在成长中稳步发展,也打磨着他对艺术应有的那一份敏锐通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戏剧化的情节,那就是他曾经记录过大量梦境。记梦这个行为本身就极富灵气,介于清醒与睡眠之间,捕获灵觉的精魅。
徐均朔从初中开始学写作,“我妈妈是新闻出版局的,当时大院里住着一位三中退休的老教师,很厉害。”他就去那里学了整整三年,家住得近,去得也勤。老师给他的影响很大,不仅教写作技巧,也讲了许多对世情万物的看法和思索。小时候并不懂,但长大后回望,那段经历里有太多的启迪。他开始试着记录自己身上发生的点滴,尽管“快乐的梦不太有”,但光怪陆离的梦境无所谓快乐悲伤,记下就是赚到。加上写作水平的进步,他记了很多很多。
写作需要用心观察,在记录大量梦境的同时,一些以前没有意识到的能力也慢慢苏醒。比如,会因为旁观痛苦而觉得难过,“对别人的痛苦和快乐的共情,就像自己正在经历一样。心里会想去体贴,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慢慢地,他开始发现,自己或许是敏感细腻的。
然而,不属于先天品格的这份敏感,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接纳。尤其,要一个原本认定自己毫不敏感、甚至把敏感当做脆弱缺点的人,去习惯自身逐渐苏醒的敏感,更是不易。困扰压抑的时刻太多了。相当于把一个普通人身上原有的各种感知放大,包括这些知觉传到神经中枢后形成的连锁反应,全部放大。随着成长、学识的积淀与健全,敏感的苏醒如同风暴,无法阻挡。在徐均朔身上,这更像是命运莫名的馈赠,一把双刃的剑。
最直接的感受来自接收各类事件后的情绪反馈。几年前他和家人一起去国外旅行,在餐厅吃饭时,正好播到一则新闻,涉及人员伤亡,“我当时特别难过,很有代入感,但家人们不仅没感觉,反倒还说我怎么反应这么大。”共情力和同理心旺盛生长,他越抗拒,越发现自我流露的感知日益深刻。今年疫情期间,他看到新闻会不舒服,有时会因为一个新闻整宿都睡不着。讲到这里,语速明显放缓,“也有捐款,略尽绵力。”但这种影响持续了很久很久。
敏感是天赋,也有无可避免的残缺。和它对峙俨然一场恶斗,没有真正的输赢可言。他曾梦到自己开着车,在纸做的环山跑道上行驶,开到山顶,车就飞了出去,高空的风很猛,坠落的失重感非常强烈。咨询师告诉他,这是压力过载的一种表现。
他梦到过自己去一个很大的海洋馆,玻璃墙后面浮着一只超级大的鲸鱼,很漂亮。结果走到后台,却发现那只大鲸鱼是假的,是一只很大的气球。地上还有很多放瘪了气的鲸鱼皮,洗干净后重新充满气,就能放进玻璃墙继续展览。还梦到过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坐在一只老鼠背上去比赛。场地是一只同样很小的仓鼠笼子,没有尽头的滚轮跑道,堆满了木屑。
快乐的梦几乎没有,就算不压抑,也是略显奇怪的,比如在下着雨的白天放烟花。
在敏感真正觉醒的时刻,过往积存的那些微小情绪,草蛇灰线般浮现。他不快乐。但是,徐均朔有一点不同,他个性中顽固存在的精准理性、对事件发展的掌控欲,反过来也能起到辅助作用。比起沉溺情绪,解决问题永远都在首位。“药在时间里,活着就会习惯。”他说。
习惯也不是因为真正接纳,而是他本就有足够的忍耐。这也和从小训练游泳有关,体育最能打磨一个人的耐力和抗压指数。互相矛盾的属性在体内此消彼长,各有助益,这一年繁重的工作奔波下来,徐均朔在各方面产生了许多转变,对自身敏感的领悟,也有新的认识。
去年9月,在接受《南都娱乐周刊》采访时,徐均朔谈到自己的性格,“我是感性的时候很感性,理性的时候很理性。”他说,“有的时候会因为人类很渺小而哭,但这个东西跟感情无关,我很少因为大家所说的那种感情求而不得而哭,都是因为人本身的那种求而不得而哭。”类似的话他在微博也有讲过,“求而不得的酸楚是泛情感。擦肩而过的梦想、愿望、世界的模样、事件的结果,爱与被爱,或是一些不带有任何苦痛意味的分别与遗憾。”
徐均朔认为的“求而不得”,是人类力量的难以违背。他的敏感有自己的体会,也会根据他人的经历通感联觉。“比如你想拿到一个比赛的冠军,但是这个比赛以后再也不举办了。你很喜欢一家店,但它就是倒闭了。你特别喜欢一件衣服,但你长大了,衣服穿不下了。你很想吃一样东西,但外卖送错了,再点一份时间又来不及……”
几年前,他写过一个故事《肆·酒》。讲述临近年关发生的事,从他的视角出发,观察身边的长辈而得。那些聚散离合、生死无常,“不是我编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的。”对于人的求而不得往往体现在,“很多事努力也没有用,没办法改变。这就是让我最遗憾的。”
6月底,《Gravity》上线,这是徐均朔第一首独立译配发行的单曲,韩剧《THE KING :永远的君主》中文版OST。这部剧以平行世界为背景,讲述男女主角穿越于两个世界互相拯救的故事。译配完成的速度非常快,徐均朔花了一天时间快放加跳看,熟悉全部剧情,并翻看了网友评价和量子力学的相关资料。等到合作确定,当天半夜就给了译配的第一稿。
工作室的同事说,“沉寂的呐喊中陷入窒息”那句,一开始写的是“浸溺”。“这是他生造的词,色调太暗了,很闷。”而徐均朔认为,这就是剧中主人公在那样宏大未知的命运中的感受,原文确实也是溺水的意思,“溺水的冰冷窒息。”不过因为觉得发音拗口,后来还是改掉了。发给韩国那边的制作公司,当即通过,“一个字都没有再改。”
对世界与人类的共情,这些悲苦不是个人可以承受和消化的。幸运的是,徐均朔还有艺术。通过音符、文字,还有角色的演绎,去纾解内心过载的情绪。这一年来,除了舞台表现,在很多访谈节目和采访里,徐均朔的敏感细腻也得到丰富的呈现,生活小事,艺术感知,人际交往中细微的点点滴滴,包括在译配作品里选取的意象、炼字,无不展露着他高敏感度、强感知力的特质。
不同于空灵跳跃的捕捉,他的敏感是具象的,有很强的画面感和逻辑性。如果把音乐、写作、表演分别拟人化,在他心里,“音乐是小提琴,小提琴拿着另一只迷你的小提琴在演奏。写作是颗星星,明黄色,五角星,坐在一张小桌子上,有两只细细的小手。”他微笑着伸手,描了描那个形状。“表演像个小丑,鼻子大大的,笑得有一点点凄凉。”
语气里不无天真。宇宙星空是他与世界共情收获的礼物。徐均朔的“朔”是新月,一月之始,代表新的开始;这一天地面上观测不到月球任何明亮的部分,也有幽暗之义。月球上有暗蓝的宁静海,在拉丁语中意为“安宁之海”。从宁静海里漫溢的玄武岩,填满了旁边的梦沼,那是“睡眠沼泽”。遥远月球上的宁静海,睡眠沼泽,冥冥中神秘的牵引维系。1972年12月11日,阿波罗17号宇宙飞船降落宁静海,二十四年后的同一天,他降落地球。
月明月暗,诸多巧妙的关联在这个记录梦境的少年人身上触发。艺术的星系中自有明暗俱存,漫漫漂流的旅途中,他也有他的宁静海。
孩子气
徐均朔首次登上《声入人心2》舞台,唱的是电视剧《金粉世家》的片尾曲《让她降落》。那天还特意别了一枚百合胸针在自己的名牌上,喻示剧中的“强瞿上葡藤”。他过人的感知也在这首歌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出品人尚雯婕说,他懂他在唱什么。后来在北京,徐均朔哭着唱完《让她降落》,说不再是以前的感觉,“它已经有了许多我的回忆。”紧接着,他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努力忍住眼泪,“徐均朔搞笑起来!”顿时全场哄笑。
制造氛围,破坏煽情,看似截然相反,却都是他擅长的。除了和专业相关的精准、灵气、细腻敏感等评价,《声2》至今,徐均朔还有个记忆点:热衷土味视频。作为瓜瓜乐园(徐均朔演唱组)的组长,他既有领头羊的专业度,也带着成员们解放天性,“窝窝头”之类的土味梗像快乐病毒,所过之处笑点密集,连那些年长许多的前辈都被一起“带跑偏”。
“可这就是我真实的生活嘛,好玩儿,”笑归笑,他立刻举例反驳,“我也不是只看土味的。有一次化妆,我点开一个外交部发言人的视频在看,关心一下国家大事。然后化妆师就震惊了,说,我化过那么多妆,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化妆间看外交部发言人的视频!语气里还蛮佩服。”他有点得意,小孩儿一样。
拍摄当天也有好玩儿的事。棚里养了两只猫,一只猫在边上睡着,枕着滴滴司机送徐均朔的外套,还一直蹭徐均朔的星星书包。另一只闹腾,现场调试设备的空档,它趁人不备就扒器材、跳沙发,围着徐均朔转来转去,凑近嗅他肩膀。
摄影师上前制止,徐均朔忙摆手,“不用不用,随它高兴。”然后招呼它,“皮皮,过来。”皮皮是只大橘,很漂亮。他看了会儿,突发奇想,“哎,为什么狗需要溜,猫却不用呢?”没等人回答,自己嘀咕起来,“可能是猫比较宅?”“比较懒?”“比较爱干净?”大家都笑了。
孩子气的表现无处不在,即便是在繁重工作中,徐均朔也没有将简单真实的快乐让渡。再微小的裂缝他也能捕得一点快乐。包括喜欢土味,他在节目期间的采访里讲过,录制一天非常累,看一下会很解压,很开心。心态糟糕的时刻不是没有,但是,“干(第四声)就是了!”
他也总有不经意的跳脱。提及《金粉世家》,问他,“如果是你,会选冷清秋还是白秀珠?”
起初,徐均朔严肃分析人物,“按理来说,她们俩应该是白秀珠贵气逼人,但在戏的前半段,却是冷清秋的贵气更重。这个反差很有趣,是特定的时代产物。两个角色都很有魅力。”然后话锋一转,他开始笑,“但放到现实生活中,我会觉得……都有点作。”
他用夸张的语气模仿了一段,“金燕西,我不许你去!不许你出门!”“就不,我就是要去!”整个人蜷在化妆间小小的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尽管讲的是同一首歌、同一部剧,然而,根本无法和那个在巡演末场“哭成一块西瓜皮”的徐均朔联系起来。
精准表达之下是朴素的孩子气。徐均朔身上有诸多矛盾对立的特质,时而鲜明,时而隐晦,却不单薄。在传媒日趋去复杂化的大环境里,标签畅销,而他属于不被某个词束缚的那群人之一。那些多变的、繁杂的气息,互不干预,只是在他周遭潜伏,安静混融。
夜里8点,拍摄结束,徐均朔换回自己的衣服。仿佛封印解除,化妆间的灯光下,可以清楚看见,下巴已经冒出细细的胡茬,眼睛布满血丝。喝了点水,他在角落里坐下。
过去一年,除了被镜头记录的部分,其余由徐均朔本人保管。录制、巡演还有音乐剧填满的“魔鬼行程”,剥离掉包装,比现在更加疲乏。不过,都是“甘愿的活该”。任何一个行业的规则系统里,但凡向上,必定被急剧压缩个人空间。“不舍不得。卖煎饼的,做密室的,各行各业,谁不累呢?”只是娱乐圈工业的曝光量和讨论度,让“舍”与“得”都被放大,所以,“要尽可能多地保存快乐,像小孩子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的确就是小孩子,跳脱自在,不设防备。一看到提纲里有Uzi的名字,人立刻就坐直了,尖叫,“天哪!Uzi!绝境Uzi!”两张纸被捏得皱巴巴。
Uzi,当下最具话题度和商业价值的电竞选手简自豪,曾包揽英雄联盟所有国内和国际次要赛事的冠军;登上福布斯发布的中国游戏领域30岁以下精英排行榜首位时,年仅21岁。
去年年底,徐均朔受邀参加RNG(皇族电子竞技俱乐部)七周年庆典,这是Uzi所在的战队。整段经历被剪成Vlog发布在B站,画面里,徐均朔兴奋又紧张,和RNG的成员们一一交流,唱歌互动,并在Uzi面前喊出那句经典的“乌兹,永远滴神!”
经纪人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形容那通电话。通知徐均朔时,“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不可能吧!天哪天哪!整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一直问,要穿什么衣服呀?要不要给他们带礼物啊?见到Uzi要说什么啊?去之前还犯了‘春游综合症’,小孩子似的,几乎一夜没睡。”
徐均朔与英雄联盟、皇族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记忆长达七年。2013年开始,他的微博就有迹可循:“正义与我同在!”“我不管我就要发微博看不懂我也要发!”“狗子今年拿个大满贯吧!”——Uzi因疯狂凶悍的赛场表现被粉丝称为“狂小狗”。
那些稚嫩的表述快乐纯净。
少年时代里,竞技体育是另一种形式的造神。电子竞技特有的热血豪情,华丽的技法操作,战斗中的团队精神和责任感,都令人为之着迷。徐均朔回忆Uzi最打动自己的瞬间:“他们输了世界赛,他摘下耳机,没有流眼泪,就是望着对面,很向往。是,他以前是狂妄自大,也有许多争议,但一切的动机都来源于,他今天要拿鼠标。这不仅仅是游戏。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就是他的全部。”他引了木心的话,“所谓元气,就是孩子气。就是Uzi身上有的那种东西,很纯粹的爱与坚持。”
孩子气里也包含着一份责任感。这样的人本身可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拥有这种品格,但有一点始终明确,必须把手头的事做好。信念凝聚成的精神力非常动人。
Uzi在S3世界赛上一战成名时只有16岁,因为脾气暴躁饱受诟病。“他刚到这个行业里,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徐均朔说,“他连手机都不会用,更不用说人情世故。可退役的时候,那个讲话方式完全就是一个长大的人。他和原本对抗过的东西和解了。”
曾经的狂小狗,现在的简自豪,徐均朔感慨成长的必然,“(现在)太得体了,挺心疼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上综艺,“才读高中,什么都不懂。也被误解,被骂过,骂得很厉害,在那么小的时候。”也是后来听爸爸妈妈提起,才意识到,“从那之后,自己讲话啊做事啊,都变了好多好多。尤其对着镜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今年6月初,23岁的Uzi因为严重伤病退役,结束荣耀与争议并存的职业生涯。在Uzi宣布退役的微博下,徐均朔留言:照顾好自己。辛苦了……
另一条平行的时间线里:2013年,QQ空间和各大游戏论坛都流传着一张热度极高的涂鸦,课本里的插图被画上了剑和铠甲,人物神情坚毅、凝视前方,配字:“人在、塔在!”——作者是当年16岁的徐均朔,英雄联盟忠实玩家。也正是这一年,同样16岁的简自豪开始在英雄联盟职业联赛中崭露头角,并有了一个新的名字,Uzi。
每一个孩子都会长大。而纯粹的元气,永不消弭。
生命树
2018年,徐均朔以素人学生的身份,登上湖南卫视的音乐综艺《我想和你唱》,自己谱曲,唱了木心的诗,《同前》。他一直很喜欢木心,这个年岁、背景、经历都与他相距甚远的艺术家,曾用思想和文字启迪他。上个世纪90年代,木心在纽约讲授世界文学史,讲义结集出版《文学回忆录》,里面有一句,“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还小的时候,徐均朔不懂得“牺牲”。他在福州小茉莉合唱团待了近十年,“很美好,每周六去唱歌都是开心的,也没怎么被批评过。”初中上了三年的写作课,老师对他很好,上了高中不学了,老师还一直收集写作素材和热点考题,每个月给他发邮件。学吹树叶也有天分,别人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吹响一片叶子,而他,“爸爸的车开出五六百米我就吹响了。”
学习的辛苦当然也有。吹树叶的六七年里,他跟着老师在福州鼓山的山顶练习,寒暑无阻,也因为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脊柱。背挺直的时间久了就会疼。但幼时关于艺术的体验,绝大部分是明亮的,修炼技能,也修炼心境,变得更有耐性,“有些事不是要看到结果才去做。”
艺术心境的修炼,更多还是体现在他对事物的敬畏与尊重。艺术是有生命体验的,不是“物”的存在,即便在讲述的时候,徐均朔也是用一种人格化的方式去对待,“我的学业和事业,音乐啊文字啊,我都会尊重,或者说,是疼爱。花很多心思在里面,像疼自己的小孩。”
至于“牺牲”,徐均朔认为自己还没发展到那个节点上,他对“艺术牺牲”的感知都来自旁观的凝视,或者共他人之情。从小到大和艺术的接触和陪伴,是“获得”更多。他记得,本科时的专业课老师很严格,“我师父东北人,祖籍内蒙古,对我管得很严。”和他父母的教育方式类似。相处过程中,他会想得很多,思索很多,像小时候被严厉管束一样,生怕达不到那个标准。“过得辛苦不是因为身体累或者什么,而是想太多,但也明白,平顺是幸运,不顺才是常态。”他对压力的适应就是这样慢慢打磨。即便在高压状态,也能从缝隙探出枝芽。
去年生日,单曲《星宿》上线。歌曲由林俊杰音乐团队参与制作,作曲是知名音乐人周信廷。词作部分的完成略有曲折,因为双方设想的情境出现了分歧,来回拉锯改动多次。前辈在歌曲中营造的氛围是平淡冲和的,有种千帆过尽、云淡风轻的恬静;而徐均朔想象的是夜晚的星空、光冲破云层,或是清晨,阳光破晓的画面。是生命活力和对未来的展望。“我想在歌曲里传达的是元气和生命力,要有一种向上的劲道。”
最终成品确实也如他所愿。经纪人用“励志”来形容这件事,“其实能和这样的前辈合作真的很荣幸,在发生分歧时能够自己争取到底,并且争取成功,很不容易。”
年轻人的活力和自我意识开始在事业线的铺排上稳步凸显。成立个人工作室是去年的重大事件之一。徐均朔渴望更多的自主与把控,“工作不仅仅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人生,我想自己来做主。”工作室的同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有时会觉得能力不够,怕达不到他的要求。不过遇事商量,只要能给出合理意见,徐均朔也会很快采纳,“他是合作起来很有安全感的人。”
这一年来,逐渐习惯高曝光、快节奏的演艺生活,徐均朔的自我凝练也渐趋稳定。木心写过:人只有一生是很寒伧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时进行该多好,于是兴起分身、化身的欲望。徐均朔很喜欢这句话。他说到最近做的一个梦,自己在玩暴力摩托,拿着一条铁鞭子甩来甩去,骑车吹风特别飒。梦里这些不同的视角和角色,也可以去享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活很多次还不够,还要在活过的每一生里,纷繁包容。
2013年《文学回忆录》交流会上,一位媒体人曾用“绚丽的孤立”评价木心,这是个生物学概念,形容木心的孤独,他在精神上属于已经消失的时代。《让她降落》的第一句,“她没有焰火绚丽”。徐均朔的《Gravity》,也写到“疼痛的绚丽”。
很有趣的巧合。不同时代的艺术创作者、前辈与后辈,不经意间在同一个词上流连汇聚。在徐均朔看来,绚丽是“一道撕裂的、旋转的焰火”,“甘愿的疼痛,必须付出代价的、短暂的美丽。”同时,它也具有毁灭中的生命力。即便是孤独的、虚无的、疼痛的,也令人目眩神迷。
“去过低谷的人,回到地面后,就会很撒得开。”他焕发出来的生命力是特别的,不是简单体现在漂亮外表上,而是一种凝聚的精神,始终保持对意识自洽和心灵疗愈的追求,保持剖析。在经纪人眼里,徐均朔的自省非常密集,从不轻易过掉任何一个问题,特别是情绪。“不但不躲避,反而要去迎接。我们都觉得可以过掉忽略掉的问题,他就是不行,就是要讨论,要解决。”
偶尔,徐均朔在讲道理时,一副很懂很坦然的模样,“可是我不一定能全部做到,哈哈。”他笑,承认自己的拖拉。以前是明知道不对,还会拖一阵才动弹,现在是有什么情绪或者问题,立刻寻求解决的方法,“和我的咨询师聊天,或者找朋友聊,都说出来,就会开心很多。”
那天拍摄结束,回去的车上,他浏览到一则流浪汉的新闻,感叹良多。如果回溯比对,就会发现,这样的同理和共情,在少年时代几乎是不存在的,他曾是那样不愿表达自我的人。在关于表达的这件事上,徐均朔认为,那位写作老师对自己的影响特别大。“我初中在那里学了三年,高中就不学了,老师还是每个月给我发来范文。他不教高中。但直到我高考结束,到大一大二,还会收到他的邮件。而且不是只有我,是每一个在他那边上过课的同学,都会收到邮件。这个老师,他已经是快七十岁。”
“我到现在回想,老师就像是给我种下一颗种子。这个人,在某个地方改变了我。”
这种很纯粹的责任感,还有对学生的关怀与爱的表达,都无比珍贵。徐均朔就是被这样引导着去表达,去感知,一点点苏醒自己对外界的探索和思考。尽管老师种下的那棵种子,没有在少年时代发芽。经过几年的蕴蓄,才破土生长,茁壮地开枝散叶。“现在的我会去真诚表达,也会带着一份责任心去好好做事。感恩每一个曾帮助过我的人。”
录制《声入人心2》时,徐均朔因为名字缩写Xjs,“香蕉树”,有了个“小树”的昵称。和多年前老师种下的一颗种子,奇异相扣。时间一天天地过,根系在看不见的地方滋长,无论旷野或者森林,但凡脚下有那么一片土地,他总能扎根,长成一棵茁壮的树。
初三毕业,最后一堂作文课,老师把他留下来,讲了一个小提琴家的故事。讲完那漫长跌宕的一生,又谈到爱与责任,包括进入社会难免的磨掉锋芒、沉沦安逸。老师郑重叮嘱,以后不论做什么都要初心不改,要向上,要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最后,老师问我,‘这个事情非常难,但是,均朔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永远都记得那句话。”他说。
统筹 | 梁燕
撰稿 | 王字鲤
图片 | 徐均朔工作室提供
编辑 | 梁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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