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那些不斷想要試探大人底線的孩子,其實心裡是恐懼而矛盾的,一方面覺得自己終究會被拋棄,另一方面又懷抱著一絲絲希望,想要證明自己值得被愛。(本文摘自《童話與夢境的療癒力量》,作者為海苔熊等,以下為摘文。)
皮諾丘的故事
從前有個又窮又寂寞的木匠老爺爺,很希望有人陪伴,於是做了一只木偶。仙女將小木偶變成會動的小男孩,爺爺為他取名為皮諾丘,並且細心照顧,讓他上學。沒想到皮諾丘非常貪玩,第一天上學前就把課本文具變賣,很開心地去看馬戲團表演。馬戲團主人問皮諾丘怎麼有錢進來?他支吾其詞地扯了一個謊,鼻子立刻變長,他只好從實招來,鼻子才收回原本的長度。
馬戲團裡的夥伴都很希望他乖乖上課,出錢讓他買回上課用具,他歡心地答應以後絕對不再逃學了,可是用功不到一天,他就禁不住狐狸的引誘。結果皮諾丘變成一隻驢子、還跌到大海裡,被鯨魚吃掉。
鯨魚的肚子裡一片漆黑,皮諾丘四處探索,看到深處有一個身影——老爺爺,原來老爺爺為了尋找失蹤的小木偶,花光所有積蓄,打造船隻出海找他,過程中,因為暴風雨而翻船,也被鯨魚吞進肚子。
皮諾丘和老爺爺相擁而泣,並且帶著爺爺奮力往前游,最後終於逃脫。回到岸上,皮諾丘已經精疲力竭,仙女此時出現並讚揚他的勇氣,同時還把他變成真正的男孩。從此,他認真上學、奮發讀書,不再貪玩了。
「皮諾丘」小孩懷疑自己的價值
童話故事裡雖然用的是鯨魚的肚子,但或許也有「子宮」涵容及孕育的味道。一直以來,皮諾丘很隱諱地懷疑自己的價值(為什麼我不是真的小男孩),而被鯨魚吞噬,表面上象徵的是某種程度的死亡,卻也可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重生。鯨魚把「舊的我」消化掉之後,衝出鯨魚肚子的,是另一個勇敢的、全新的、真正的小男孩。
中輟生阿澤的故事
小木偶的故事讓我想起一位中輟學生阿澤,現在想起來,他的故事竟然和小木偶有些神似。
阿澤小時父母因吵架分居。兩人爭吵常說要把小孩子丟給別人養,因此阿澤總覺得自己不是媽媽親生的。
經過一番輾轉,他被爺爺奶奶撫養。爺爺對他百般溺愛,要什麼都買給他,手機、平板、電腦、遊戲點數卡等等。卻也因為這樣,中輟問題的輔導工作就特別困難,畢竟家裡生活這麼有趣,換作是我也不想上學。
玩了一段時間「英雄聯盟」後,阿澤透過公會認識了一群朋友,經常一起到網咖打電動,還有好幾次是警察通知我把他帶回來。有一次我們從網咖回學校的路上,我問他,常常被導師通報中輟難道不怕嗎?他說:「不去上學又不會死,可是公會不能沒有我啊,我是遊戲裡的靈魂人物呢!大家都靠我耶。」
為了進入他的世界,我破例開了一個帳號和他一起玩英雄聯盟,漸漸熟稔後,他才願意敞開自己多說一些,……。他總是很跳針的問我一個問題:
老師,到底怎樣才能確定我是不是我媽親生的?
阿澤時輟時復、愛來不來的狀況持續許久,直到國三爺爺住院開刀,竟然出現了轉機。
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月我問他,怎麼會願意回學校。他只說了八個字:
我不想讓爺爺失望。
眼眶泛紅,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把眼淚擦掉。
當孩子的仙女:溫柔,以便堅強
阿澤的故事似乎重現了「缺愛、討愛、轉化」的原型。
*缺愛
和皮諾丘一樣,隔代教養的阿澤覺得自己是被遺棄、沒有人要的。從小失去父母關愛的他,只能把委屈孤單往肚子裡吞。
*討愛
基於深刻的匱乏感,讓他不斷探問自己的身世、躲到遊戲裡找成就感、寫攻略展現自己的創造力,但並沒有讓他交到「真正的朋友」。他一方面想被同學認同,一方面又嗆同學「豬隊友」。他透過先推開別人來避免受傷,結果愈渴望跟別人連結,愈感到被拒絕的孤單、愈發現自己的不一樣。
為什麼阿澤和皮諾丘要做這樣的事呢?或許在他們心裡,唯有透過不斷的測試和考驗,才能證明你們是真正愛我的。可是這終究是一條沒有終點的不歸路,因為當你都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往往只會不斷驗證「大家果然不愛我」「大家給我的愛都是假的」的虛構自我。
*轉化
要什麼有什麼的阿澤,在國三那年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開始承擔起照顧爺爺的責任。或許是看到爺爺孱弱的身體,他終於體會到不管自己是不是母親親生的,他都是爺爺的孩子。這種重新連結的感覺,讓他思考要如何盡本分。
那麼,身為輔導或教育工作者的我們可以做什麼呢?
如何幫助「挑戰大人底線的孩子」?
從小木偶的故事來看,或許我們就是扮演那個「溫柔以便堅強」的仙女。每一次他願意回心轉意(雖然好景不常),我也會陪他一個處室一個處室地跑完復學的手續——就像皮諾丘說謊的時候,仙女會處罰他,但不表示仙女不愛他,而正是因為很愛他,才更要堅守賞罰分明。阿澤也知道我並不會因為他的測試而改變規則,所以在國三最後的那段日子,才能夠維持還算穩定的上課時數。
那些不斷想要試探大人底線的孩子,其實心裡是恐懼而矛盾的,一方面覺得自己終究會被拋棄,另一方面又懷抱著一絲絲希望,想要證明自己值得被愛。陪伴在他們身邊的我們,或許需要培養的就是像鯨魚一般涵容的能力: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們推開,但我們仍然在。最終他們會從這般溫柔的等待裡轉化重生,成為真正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