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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來了:當「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成了「餐肉香腸,時菜夾麵」

香港人以各種面貌來面對「港版國安法」的通過。 香港人以各種面貌來面對「港版國安法」的通過。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6月30日晚上11時,香港特區的國家安全法出籠,大律師朋友說是「火星話」,法律學者評為「比自己預想的最差還要差」。

深夜才見法例真身,翌日警察便急不及待掏出新鮮出爐的紫色警告旗到街上威武揚威,一日間搜捕了超過300人。7月2日,再來一個深夜聲明,專門伺候這8隻字:

『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口號在今時今日,是有港獨、或將香港特區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分離出去、改變特區的法律地位、或顛覆國家政權的含意。

這8個字禁得煞有介事,喊出來有罪、展示有罪、藏在袋裡也有罪,彷彿內藏法力無邊的魔咒,非常危險。聲明一出,網上應聲出現各式粵語諧音密碼:「光for香港,時代嘅命」、「剛服乾果,前度嫁未」、「三二三九,零二五六」、「吉烈豬扒,唔易肚餓」⋯⋯

大家一夜難眠,翌日醒來又紛紛在臉書介紹自己的早餐:「餐肉香腸,時菜夾麵」。在一片愁雲慘霧中,香港人苦中作樂。

不然會抑鬱。

一條國安法,與香港人的多種面貌

30多年來,香港人堅持悼念八九六四,熟知它在內地文字獄下的各種易容面貌如「5月35日」、「8平方事件」和「VIIV事件」,也知道它們多逃不掉「抱歉,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相關結果不予展現」的搜索結果。年年在維園高舉燭光直呼「平反六四屠城責任」的香港人,曾經以為那種隱晦離我們很遠。

法例通過後,遊行集會從公民權利變成國家安全危機。記者鄭美姿在銅鑼灣速寫前線遇上的4種香港人:有辦好移民但不想走的男人,有買了VPN(用來突破封鎖的虛擬私人網絡)準備持續抗爭的黑衣男女,有孤獨抗爭的低收入爸爸,有熟練地拿着粉紅色雨傘到處補位的六旬婦人。她俠氣地對鄭美姿說:「呢班後生仔一定要救!」

同一條國安法,在臉書上也展現了香港人的各種面貌。我在自己的朋友圈遇上這些:有人用幽默來抗爭,笑著不妥協;有人更改臉書名字,清洗可能惹麻煩的數位痕跡,準備之後的擦邊球生活;有人聲言因「光復香港」被禁所以改喊「光復全中國」,繼續明刀明槍;有人表明不改名不刪文不放棄觀點不過度擔心,「因為恐懼一旦入侵人心,我們就很難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也有人為臉書上勇敢的朋友心裡喝彩,同時滿懷歉疚,不知如何自處。因為已經離開了香港。

當擦邊球成日常,孩子會成長怎樣?

2月從香港草草移居台灣後,5月又因家人抱恙匆匆趕回,一頭栽進這個小城令人鬱悶的家事和社會事中。在幾個特別教香港人氣憤難當的晚上,朋友不約而同來電,探問我家孩子在台灣上學的種種,尤其是一直帶孩子參與遊行、把「看新聞明是非」當成家庭教育的爸爸媽媽。去還是留?那些討論令人掙扎又煎熬。

我不擔心孩子的適應力。他們總會慢慢發現真誠表達不一定安全,慢慢會懂得什麼時候不要說、什麼時候可以刁鑽委曲地說,然後習慣把某些事情先放在心裡轉念七七四十九回,才找到安心表述的方式。我的腦海浮現出那些認識的、任職記者或民間組織的、來自內地的優秀年輕人,反正他們都活過來了,而且活得機智靈活又勇敢。只是,那樣的成長離我們的常識真遠,真委屈啊。

7月1日沒有一個大人開心。晚上,女兒臨睡前幽幽地問我,她還有什麼可以為大家做?然後眼眶紅了,鼻子也紅了。我們告訴這個12歲的女孩,大人的事先由大人來憂愁,她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長成有用的人。長好了腦袋便能幫忙,便看到自己能出力的地方。無論人在何方。

她追問,現在真的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嗎?我答,還有啊,譬如稍後回到從前的小學,好好抱抱老師們,告訴她們辛苦了,大大的辛苦了。抱抱有魔法,特別是小孩的抱抱。

那天中午,在香港警察用胡椒水浸濕了一地的銅鑼灣,地上橫着一幅很長的黑色布條,上面寫着:「我哋真係好______(道地粗口助語詞)中意香港」(我們真的很喜歡香港)。

又痛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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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美智
土生土長香港記者,出過幾本書,得過一些獎,筆下有同志有外傭有劏房家庭有輪椅人士有少數族裔⋯⋯沒想過,這趟輪到書寫自己的新移民心事。
朱漢強
只做過兩個工種:記者和非牟利民間團體。當立之時在台灣生活8年,喜歡她的好,見過她的壞,以為長居下來,卻陰差陽錯回到香港,當上環保議題推手;知命之年,命運又把一家子送回寶島,開展人生下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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