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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聽診器】

金曲獎的困境(二):金曲、金音並非「主流」與「獨立」的路線之爭,兩大音樂獎矛盾如何解?

2020/10/02 ,

評論

陳玠安

Photo Credit: 金曲 GMA
陳玠安

陳玠安

曾於音樂雜誌《gigs》、《BARK》擔任主編,文學寫作和音樂評論之間遊走。著有散文集《不要輕易碰觸》、《那男孩攔下飛機》等。編寫品牌書《歡迎光臨風和日麗唱片行》;參與《台灣流行音樂200最佳專輯》與《角頭20x20我不流行20年》等專書。多次「金音創作獎」等獎項評審。安溥「煉雲」演唱會、雷光夏「昨天晚上我遇見你」等文案企劃執行。曾獲台積電青年書評獎首獎,入選台灣年度詩選。現於台北藝術大學擔任講師。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近年,獨立創作歌手在金曲獎大放異彩,這個趨勢,無疑使金曲獎迎來了新時代,提名/得獎名單與表揚獨立創作音樂為主的金音獎,開始有了重複。於是,在金曲獎或是金音獎的聽眾之中,有了「金曲獎金音化」與「金音獎是否會邊緣化」的討論。

近年,獨立創作歌手在金曲獎大放異彩,這個趨勢,無疑使金曲獎迎來了新時代,提名/得獎名單與表揚獨立創作音樂為主的金音獎,開始有了重複。於是,在金曲獎或是金音獎的聽眾之中,有了「金曲獎金音化」與「金音獎是否會邊緣化」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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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金曲 GMA

討論這個議題之前,宜先弄清楚兩個獎項的基本分野,再思考其中疊合意義何在。

簡單的來說,金曲獎以「語言」作為主要分類,金音獎則以「音樂風格」為主要區分。舉例而言,金曲獎有「最佳台語專輯」、「最佳客語專輯、「最佳國語專輯」與歌手等項目,金音獎則以「最佳搖滾」、「最佳民謠」、「最佳電子」類型項目做為方向。即使金音獎當中的「不分類型獎項」,如「最佳創作歌手」依然將所有語言的歌曲共同討論。此外,金音獎報名者資格為「參與作品創作達百分之七十以上比例」,包括詞曲、編曲與製作等,金曲獎則無此相關「創作比例」之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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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金音創作獎

從前年開始,金曲獎有「年度專輯」獎項,將所有語言的最佳專輯直取,全部放入提名,是一個「跳脫語言」改變的開始。由於受提名專輯往往多達二、三十張,導致得獎者往往缺乏注目與論述。「最大獎」的關注似乎總還是落在「最佳國語專輯」,「年度專輯」的設置立意甚佳,尤其可惜。

從兩個獎項的差異看來,金曲獎擁抱創作歌手或獨立音樂,是近年台灣樂壇分眾呈現之必然,倒不至於是「追隨」金音獎的品味。這裡的分眾,從音樂串流,音樂現場與整體經濟規模看來,獨立音樂,全創作歌手,雖未必能唱一個小巨蛋,但累積的樂迷基礎,尤其在各種音樂文化社群討論,透過新媒體傳播與取向設定,早已無法輕忽,能有與主流資源唱片發行一拼聲量的可能性,甚至超越。

當金曲獎名單中出現各種新興創作者,或是各種樂風,在這個時代裡,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沒有,反而令人擔憂。這絕非「主流」或「非主流」的路線之爭,而是一個獎項如何反應時代。更應該思考的是,過去金曲獎的市場與商業價值考量,是否仍是一條必須守護的路?曾被外界詬病多時的「分豬肉」是否仍然存在?是否仍要相當比例的「照顧」知名度相對高的歌手及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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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中央社

做為一個獨立場景出身的樂迷,不諱言的說,金音獎本來就不需要背負金曲獎的商業包袱。所以,金曲獎若有跟金音獎重複的地方,只能證明金音獎經歷十年,終於在時代裡做出了自己的性格,更貼近創作場景。

這也並非一時一刻形塑而成,我也曾在較早年的評審討論會議之中,那份「這個獎還是需要跟大眾溝通」的壓力,仍瀰漫在討論之中,深怕選出來的名字全都「沒人認識」。當時我完全不會想到,短短不到幾年的時間裡,「金曲金音化」竟會成為一個審美討論。

金音獎早年有點像是「金曲獎二軍」一樣的被討論,好像獨立創作者仍不夠格「端上檯面」,製作不夠精良,歌曲傳唱度不夠等等因素,皆在討論裡。即使被認同,也多因「潛能」,而非「作品完成度」。

這個「潛能」恐怕就是最直得思考的項目之一,究竟「潛能」該是一種往金曲獎的跳板,或是能夠單獨成立其美學價值,在革新的路上,漸漸明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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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金音創作獎

從獎項設計來說,一軍、二軍的問題本身不該存在,自然也沒有「金曲金音化」的憂慮面向。華語音樂市場的版圖挪移,金曲獎的意涵變化,或許仍讓部分保守人士認為「商業市場正在衰敗」,擁有這樣的思考,可能已經過時了。「如果不讓誰得獎,金曲獎就沒聲量」的思考,並非完全消失。但更應該思考的是,「讓誰得獎才能真正創造聲量」。這也得端看評審如何適度放下「社會責任」。

廣納百川,是金曲獎的使命。作為華人音樂世界最具代表性的流行音樂獎項,金曲之所以受人欽佩,在於其自由與多元的精神,以及反映時代的特質:現今制度裡,不需要演唱華語音樂,亦可報名(然報名者必須擁有中華民國國籍或者居留證)。演唱華語音樂者,則不需受限國籍。將池子做大,與時俱進,才有方法顯示金曲的公信力,在數位音樂的時代裡,將台灣所有優異的音樂創作者納入,且關照到全球華人的作品。

形式上做到了開放,內容上自然也有所進化。所謂「進化」,指的是專注於華語樂壇的發展與潮流。滅火器以〈島嶼天光〉拿下年度歌曲,茄子蛋得到「最佳台語專輯」與「最佳新人」,LEO王奪得「最佳國語男歌手」,草東沒有派對得到「最佳樂團」等,都不是「意外」。他們的作品確實夠格,評審團若更進一步提出明確論述,方能達到獎項最重要的定位。

Leo王奪金曲30歌王(2)
Photo Credit: 中央社

與其說金曲獎選擇了這些獨立音樂出身的作品/歌手,不如說這些樂團的確帶給了金曲獎新的可能。類型音樂快速成長,大量獨立音樂創作者涉入商業唱片製作,有那麼一天,或許金曲獎會將金音獎的部分獎項折衷,放進金曲獎。語言是否為音樂分類最適宜的方式,也該再三討論。用實力原則來看,無論唱的是什麼語言,表現夠好,放在同一光譜比較,自然不是問題。

在串流與影音平台竄升,甚至決定品味的時代裡,金曲獎將面向擴大,其實沒有「向獨立靠攏」的問題,獨立音樂也是音樂,也有其產值與論述,即使資源資本與所謂主流依然不同,在音樂討論裡,不管頒給哪個面向的代表性人物/作品,評審團是否能夠給予媒體大眾一個清楚的論述與解說,終究還是金曲獎,當然也是金音獎,最需要做的根本。

當音樂來源與作品樣貌更多元,「為什麼頒獎給他」的美學考量,金曲獎的責任與脈絡應該更為主動。當金曲獎願意擁抱更多類型的音樂,作為類型取向的金音獎,會走到哪裡,也是一題。它會因為金曲獎太大,提名或得獎與自身重複,而失去立足點嗎?

頑童瘦子擔任金曲特派員
Photo Credit: 台視提供

理論上,因為精神意涵不同,完全不應該會有這種狀況。實務上,更是不該去思考「與金曲獎做出差別」的問題。有包袱的是金曲獎,路線問題讓金曲獎去想辦法,金音獎更加應該做好觀察,前瞻,膽試。這幾年兩獎的重複,從美學上,根本不存在「得了金音而後得金曲」。金音獎是以去年六月到今年六月為週期,金曲獎是年初到年底,時間點上的差異,會造成「先得了金音再得金曲」的「誤會」,先不談論作品的質量,這是時間點上面造成的樣子。

近三年金音獎的轉型,試圖將獎項加進「亞洲音樂大賞」的演出活動,「海外創作音樂獎」改為「亞洲創作音樂獎」,報名資格與時俱進,略有更迭,整個獎項設計與典禮前後活動,更為靠近「亞洲獨立音樂」的概念。

推動起來或許需要時間,但路線很明確,也是一個必然之舉。有一天,亞洲的概念一定會放入獎項中,而金音獎不僅是類型音樂的版圖介紹,也會創造國際獨立音樂創作人之間的交流。台灣不僅發聲,也應樹立角色地位。

事實上,台灣樂團和類型音樂社群往國際走的程度,已經超出許多所謂主流歌手能做到的「跨國」意圖。這是非常自然的需求創造,音樂節也好,論壇也好,到國際影音平台演出,金音獎的光環在此。靠著音樂,不同於傳統唱片工業宣傳的方式,獨立創作音樂與國際的連結,更趨近於音樂交流本身,而非大規模打造一個「國際專輯」。這是金音獎最樂意見到的事情,或許也可提供金曲獎思考。

彭俊亨盼金音獎成亞洲指標性獎項
Photo Credit: 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提供

金曲獎與金音獎,都是官辦獎項,金曲獎已經走了三十年,金音獎也歷經十年,已經走了這麼遠,接下來每一個階段與時刻,都牽動著台灣對於華語音樂的觀點。獎項不是唯一,但它能被賦予的價值,在「市場」重新被思考的時代裡,依然重大。願金曲獎迎來寬闊的關注與胸懷,金音獎繼續走在風格與類型的前方,時代的大旗舞動,而台灣仍能作為音樂創作的基地,無論面向哪一種群眾,不只迎風而上,更樹立美學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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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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