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季奧運會在春節假期登場，今年台灣有 4 位國手參賽。對於不以冬季運動見長的台灣來說，往年的冬奧賽事總是關注度不高，今年卻意外引起較多討論，主要原因之一是台灣競速滑冰選手黃郁婷，穿中國隊服練習影片引發「運動與國籍」的爭議；而另一個也蠻多人討論的話題則與台灣無關，是中韓兩國因為冬奧開幕式上「一件韓服」衍生的文化剽竊爭議。
「韓服」是誰的？
爭議爆發點就在本（2）月 4 日，冬奧開幕式的其中一個環節，冬奧會官方找來 56 個民族代表傳遞五星旗，其中一名代表「朝鮮族」的女子，穿著白上衣搭配粉色裙的「韓服」──畫面一播出立刻引發南韓網友怒火，認為中國大陸「侵占韓國文化」，而中國網友則反嗆南韓「沒文化」，強調開幕式出現的不是「韓服」，而是「朝鮮族傳統服飾」。
韓服爭議從南韓民間到政界都強烈抨擊，適逢南韓 3 月將舉行總統大選，主要候選人都趕緊出來發聲捍衛韓國文化，執政黨共同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李在明在臉書發文，「不要覬覦文化，反對文化工程」，國民之黨總統候選人安哲秀則說，「韓服是大韓民國的文化，敬告中國當局，不是漢服而是韓服」（安哲秀在漢服和韓服兩字特地加註中文）。
南韓青瓦台 7 日發表立場強調，「韓服是我們的傳統文化，沒有再討論的餘地。」有南韓網友不滿政府龜縮，留言嗆政府「做著中國夢拍馬屁，把中國朝鮮族和韓國國民一視同仁，實在很丟臉！」也有人說「反正韓服是韓國的固有服裝，即便中國以少數民族代表的韓服來刺激韓國，也不要感情用事，呼籲政府制定世界性的韓服宣傳計劃。」
韓服遭文化掠奪？台中韓不同視角
有趣的是，這則新聞在台灣、中國以及南韓網站看到的報導角度和留言大相徑庭。絕大部分南韓網友的不滿，都是因為聯想到中國幾年前實施的「東北工程」，這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和東北三省，在 2002 年展開為期 5 年的研究計畫，主要目的是將朝鮮半島歷史的古朝鮮、高句麗和渤海國納入中國邊疆歷史來研究，加強中國朝鮮族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南北韓學術界認為中國「利用學術搞政治」，反對東北工程利用歷史維護中國利益。網友擔心這次的韓服事件，就是類似東北工程的文化掠奪。
尤其這次代表南韓參加北京冬奧開幕式的文化體育觀光部長官黃熙，當時人就是身穿韓服坐在觀眾席上，竟然沒有向中國提出抗議，捍衛本國文化，被記者問及是否有外交抗議計劃，他只說對此事感到遺憾，「尚未考慮以外交途徑表達抗議」，隨後補充，他認為有必要與中國體育局長等政府官員會面，就兩國之間可能被誤解的部分進行討論。
中國官媒之一《環球時報》7 日報導，「部分韓國記者發回的報導聚焦開幕式上出現的朝鮮族服飾、長鼓，《韓國日報》等媒體指責『中國試圖進行文化東北工程』，韓國一些政治人物和靠鼓動民族情緒吃飯的所謂『學者』跟進炒作⋯⋯面對民粹主義誤導民意，韓國政府不得不出面進行解釋」。
我看了部份台灣網友的討論，總結出幾個看法。首先，中國朝鮮族的祖先源自朝鮮半島，即便他們現在拿的是中國護照，算是中國人，韓服依舊是他們的民族服飾，因此在冬奧會開幕式，朝鮮族穿韓服現身沒有不對，但是中國政府有沒有藉此「吃韓國豆腐」，宣揚韓服源自中國則有待商榷。
第二，中國朝鮮族有大批人在南韓居留打工，因為精通中韓文，搶走部分工作機會，讓部分南韓民眾心生芥蒂。在南韓電影中，朝鮮族的形象也總是較負面，通常是黑幫份子或是地痞流氓這種打打殺殺的角色，或許被部分南韓民眾認為地位低下，不願意被等同視之。中國朝鮮族（중국조선족）是中國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東北三省（吉林、黑龍江和遼寧），人口約 170 萬人，被列為中國第 16 大民族。位於吉林省的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和長白朝鮮族自治縣是中國兩個最大的朝鮮族自治地方。關於朝鮮族的詳細歷史十分複雜，我的 podcast 有討論過，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
「漢服 vs. 韓服」爭議非第一回
我在找資料的時候發現，韓服和漢服的大戰早就非第一回，剛好就在春節期間，美國時尚雜誌《VOGUE》在官方 Instagram 向粉絲介紹近年來在中國大受歡迎的「漢服」，這則貼文立刻引來眾多韓國網友不滿，湧入留言區大罵「這是韓服」、「是中國在山寨」，還有人將矛頭指向《VOGUE》雜誌，「作為全球性雜誌，沒有好好學習歷史，不覺得羞愧嗎？」
其實這張照片是舊照重發，圖片中的中國網紅 Shiyin 十音，在 2020 年 11 月就曾經在個人 YouTube 頻道上傳一支影片，標題名為「漢服不是韓服：請部分網友尊重歷史丨HANFU is not HANBOK: Please Respect the History!」內容以英文口述，加註中英文字幕，影片裡仔細從歷史對照解釋，韓國從古朝鮮時期就被中國文化影響⋯⋯古朝鮮在唐朝時期就採用中國官服樣式等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點進影片看看。這部一年多前的影片，因為北京冬奧的爭議事件，又新增了許多新留言，即便影片解釋了許多遍，底下網友留言仍堅持韓服不是抄漢服，或是堅持韓服抄漢服的，各說各話。
此次事件更讓人再次聯想到之前寫過的文章，討論韓國泡菜正名「辛奇」，中國堅持四川泡菜才能叫做泡菜的事件，以及台灣網友很常當笑話說的「韓國人說孔子是他們的」，後來證實是中國網友訛傳等等。中韓之間在國際政治關係上貌似好朋友，文化方面的剽竊爭論卻時有所聞，也總會讓兩方網友拳頭硬了，吵都吵不完。
從政府到民間，宣揚韓服不遺餘力
韓服對韓國人來說，當然是需要保護、重要的韓國傳統文化，如今在南韓街上，仍不時會看到穿著韓服的民眾，多半是參加婚喪喜慶等重要場合，中秋節以及陰曆新年的傳統節日，也經常看見南韓政治人物以及偶像明星，穿著韓服行大禮的畫面。近幾年更有不少服飾業者推出改良式的「生活韓服」，讓人把傳統融合現代，平時穿也不違和。
我因為喜歡韓國文化，2010 年第一次到南韓旅遊時，便把「韓服體驗」列入必做清單。在網路上隨便輸入關鍵字，就會看到一堆店家，這樣的「韓服體驗」不斷進化，除了推出中英日韓多語服務，服飾配色多到讓人選擇障礙，還可以加價梳頭，綁個韓式辮子搭上髮飾，店主還兼當攝影師，用專業相機幫你外拍，指導拍攝最佳地點角度，之後用電子郵件傳送美照，服務一條龍。
只要在景福宮附近走一圈，路上 10 個外國觀光客，有 7 個都穿韓服，韓國觀光局還推出「穿韓服遊古宮，門票免費」的利多，鼓勵本國人和外國人穿韓服來觀光，從政府到民間都盡力宣揚韓服。
去（2021）年英國牛津字典還收錄了 26 個韓式英文單字，韓服的英文 ” Hanbok ” 也是其中之一，從上述例子來看，不難理解為何這次只是「一件韓服」會引發如此大的波瀾，但我想事件最後應該會如同泡菜事件，你說你的辛奇，我說我的泡菜，不了了之。
執行、核稿編輯：林欣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