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冤枉地說，有人看到央廣某個外語臉書粉絲頁，發現外文訊息下的「翻譯年糕」翻譯有誤，要求我們更正。
真的很冤枉，「翻譯年糕」是臉書內建的功能，不歸央廣管呀！
雖然說「翻譯年糕」不完全準確，不過，如果有那樣的功力，也很厲害了。央廣新開闢的緬甸文和阿拉伯文臉書粉絲頁，我都得靠「翻譯年糕」來了解。
辨認非母語的文字
說起理解非母語的語言文字，我經驗豐富。
當年在《四方報》，就是文盲辦報。一開始只有越南文版，相對容易些，畢竟我學過一點（啟蒙老師就是央廣越南語主持人王一煥），還在越南待過4個月。但是後來四方報開外掛，增加泰文版、柬埔寨文版、印尼文版、菲律賓文版，成了「五語倫比」，就頭大了。不過，既然身處窘境，也慢慢發展出竅門。
越泰印菲柬這五種文字，可以粗分為兩類。泰文、柬埔寨文是一類，他們的字母形狀相近，台灣人習慣說像毛毛蟲，越南人的比喻更傳神，說像「捏碎的科學麵」。只是柬埔寨文比泰文更古老一些，所以筆畫更「曲折」。我把他們類比為漢字的演進，如果柬埔寨文是古老的篆書，泰文就是新發展的隸書；如果柬埔寨文是隸書，那麼泰文就是楷書，筆畫比較圓潤、簡潔。
越南文、印尼文、菲律賓文是同一類，都使用ABC的羅馬字母。越南文最容易辨認，因為在ABC之外，還有表示聲調的符號，某些字母本身也有符號，例如頭上有帽子的Â、Ê、Ô，或者旁邊長耳朵的Ơ、Ư。
印尼文和菲律賓文就真的難以辨別了，兩者都是沒有符號的ABC。這時，只得進到文章裡看句子，考驗真本事了。如果文章裡有「di」，那就是印尼文，因為「di」是印尼文的「在」。如果文章裡有「ng」，那就是菲律賓文，因為「ng」是菲律賓文的「的」。
憑著「文盲辦報」培養出的信心，後來錄製自己聽不懂的外語歌唱節目「唱四方」、開辦自己看不懂的書店「燦爛時光」，也就駕輕就熟了。
而現在則是文盲總台長。
從國慶大典到媽祖遶境
動員多語人才，是我擅長的事。而央廣擁有十幾種語言人才，簡直是寶庫！
我到央廣就任後的第一個決定，是在國慶大典來一場多種語言同步口譯直播。央廣同仁經過一番「掙扎」，終究沒讓新來的總台長對內失望、對外漏氣。接著是隔年年初的總統大選、520總統就職，然後又到了2020年的國慶。
今年（2021年）正苦惱著老狗變不出新把戲，難道只能繼續直播國慶嗎？救星來了，聖母顯靈！
大家熟悉的知名主持人于美人，原來身兼媽祖協會的秘書長。美人姐想要將大甲媽遶境推向國際，問央廣董事長平路可否支援？當然可以！
於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多方密集開會協調，敲定細節（當然也知道一定有很多不可預知的變數）。同時，各語主持人開始苦讀惡補，畢竟他們多半是不熟悉媽祖歷史文化的外國人，生怕翻譯有誤，對不起神明。
媽祖起駕當天，央廣各語主持人以及大批工作人員，包了一台遊覽車前往大甲鎮瀾宮，在路邊臨時搭建的三層主播台上擺好陣勢。從晚上8點開始，透過網路、中短波，以及社群平台17 Live，以各種語言將媽祖遶境的盛況向全世界傳遞。
央廣主播台位在遶境路線的第一站，燈火輝煌超顯眼，引來不少群眾圍觀，雖然他們未必聽得懂台上正在播報哪一種語言。走在媽祖神轎之前的諸多陣頭，也忍不住對主播台多看兩眼。其中一群舞龍舞獅，甚至脫離遶境隊伍，在主播台前就地舞弄起來，鑼鼓聲震耳欲聾，迫使主播們暫停播報。我們看得興起，也納悶這群舞龍舞獅到底要表演多久，只見美人姐從後台飛奔上台，每隻舞龍舞獅發一個紅包，他們才繼續去遶境。原來這是習俗，他們在等紅包！
接近午夜，媽祖終於起駕了，主播台是媽祖停轎給予祝福的第一站，熟悉規矩禮俗的美人姐帶著平路董事長和我，在台前擎香等待，主持人們在主播台上起立恭迎。
到了到了！不知道是誰在指揮，人群如紅海一般裂開一條路，路的盡頭是媽祖的神轎，等著我們上前參拜。我和美人姐、平路董事長被簇擁著小跑步前進，直抵轎前，帶頭的美人姐順勢跪下接轎。
在震天價響的鑼鼓聲中，在媽祖神轎萬人膜拜的氣勢前，我和平路董事長幾乎也要屈膝跪下。不過先前已經商量好，可以舉香鞠躬表敬意，但是我們代表國家電台，跪不得。快快三拜之後，媽祖神轎繼續前行，我們急急避開，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湧上。
終於，腎上腺素飆升的一整夜告一段落。媽祖保佑，一切圓滿順利。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全世界嗎？
央廣的另一個多語呈現，是「多語快打部隊」、「多語圖卡」。
我最初的念頭，是實現眾人想要「告訴全世界」的願望。就像很多歌曲裡都大言不慚地要把什麼什麼「告訴全世界」。但是呀，這擺明是不負責任的華麗辭藻！因為，就算你把想要告訴全世界的事寫在無遠弗屆的網路上，但如果別人不懂你的語言，一切枉然。即使有「翻譯年糕」，也難保精準。
這時候，就是央廣「多語快打部隊」出動的時候了！我們能如實如質翻譯你想說的話，並且快速做成圖卡，讓「告訴全世界」這件事成真。我的如意算盤是，要是運作得宜，說不定能替央廣賺一點外快。
這個案子從去年（2020年）的情人節開始（我想賺情人們的錢），不料沒多久，就遇上了日趨嚴重的疫情，但也讓這項功能發揮了更重要的作用。
央廣陸續與衛福部食藥署、臺灣事實查核中心等單位合作，製作多種語言的防疫圖卡、以多種語言宣導相關政策。除了央廣既有14種語言人力，許多外語志工也熱心加入，尤其是蔡英文總統宣示「臺灣反對任何形式的歧視」的這一則貼圖，甚至做了高達41種語言版本。
多語言的社會公器
因為曾經辦了四方報，現在又在擁有十幾種語言的中央廣播電臺上班，朋友往往以為我精通多國語言。但經過「實證」，我對於學習新語言其實沒什麼天份。學了幾十年的英文二二六六零零落落 ，曾經在當地生活過所學習的越南語，也停滯在哈拉問候的層次，雖然的確學過日文、泰文、印尼文、柬埔寨文、菲律賓文、緬甸文，但都是你好、吃飯、謝謝、再見的程度。
也許就是因為我自己學不好、聽不懂別的語言，所以特別覺得作為社會公器的媒體，應該扛起這個任務。
如果能翻譯得精準，信達雅，當然最好。但是翻譯很難完美，畢竟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脈絡。努力想表達的我，和試圖接收訊息的你，常常隔著無法跨越的深淵。尤其，所有的翻譯都是在有限的時間、經費、能力之下進行，難免無法盡如人意。
這時候就只能靠誠意了。心誠則靈，對方至少能感受到心意。誠意如果足夠，那些言語無法表達的空缺，也就更有機會被自行腦補、心領神會吧。
（本文稿酬捐贈財團法人中央廣播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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